龙翻云又无缘无故发了一通脾气。
“别拿我当小孩儿,你是不是觉得我成为废物,什么都做不了了?”
红蝠笑得非常勉强,却没有收手,仍然拿着夜壶帮助躺在床上的龙翻云排尿,“你不是小孩,也不是废物,只是在养伤。”
龙翻云冷着脸,没有一丝的感激之情,“你不用做出这种表情,连我自己都能闻到臊味,你又何必假装没感觉呢?扭头吧,厌恶吧,我不在乎。”
红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正犹豫着,小解结束,龙翻云推开她,自己提上裤子,盖上毯子,仰头躺下,就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仍然牵动伤口,疼得他满头大汗。
红蝠放下夜壶,拿汗巾想要抆拭,龙翻云抬手挡开,“用不着,这样挺好,起码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那你休息吧,天已经不早了。”
龙翻云扭头恶狠狠地看着她,“你守在这里让我怎么睡?”
“我不是一直守在这里吗?”红蝠露出温柔讨喜的微笑,那是为奴期间养成的技巧,屡次不爽,这一回却失败了。
“废话,我那时人事不知,和现在能一样吗?”
“你不要发火,我马上就走,孙神医说过你需要静心……”
“孙神医、孙神医,什么都是他说,你以为他真是神仙吗?要走就快走,越远越好。”
红蝠了解男人,但她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对一个人越好,对方的脾气却越大,她有些疑惑,“你是在逼我离开你吗?我说过了,我不在意……”
“我在意。”龙翻云忍受着腿上剧烈的疼痛,咬牙切齿地说,“我是大雪山剑客、华盖峰族长,要么站着生,要么躺着死,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孙神医说你可能会站起来。”红蝠小声嗫嚅,有点被龙翻云吓着了。
“孙神医”三个字更激起了龙翻云的怒意,“站起来有什么用?能自由走路吗?能骑马吗?能拿剑吗?我现在就是一个笑柄,全是因为你,你非让孙神医把我救活,为什么当初不让我死?那样的话我会是大雪山的英雄。”
“慢慢……会好起来的……我想你还能拿剑……”
“拿剑当拐杖?”龙翻云的刻薄已经到了极致,平时沉默寡言的他,能从红蝠的每一句话里挑出毛病,“死了这条心吧,不要用你虚假的希望来蒙蔽我,事情就是这样,拜你和孙神医所赐,我成了废人,可以任你摆布,你高兴了吧?”
红蝠应对男人的一切技巧这时都用不上,怔怔在站在床前,眼泪夺眶而出,龙翻云脸上却没有一丝缓和,“出去。”他说。
红蝠跑出帐篷,龙翻云盯着上方,双眼一眨不眨,每当思绪涌起,立刻强行压制下去,他不想思考,也不敢思考,害怕稍一犹豫,自己就会变得软弱。
几名大雪山剑客在门口探头探脑,偶尔掀帘窥望。
“进来吧。”龙翻云说,语气热情。
剑客们鱼贯而入,默不做声地看着族长,他们都属于华盖峰。
“带酒来就是兄弟,没带酒全都滚蛋。”龙翻云严厉地说。
剑客们互相瞧瞧,一名年轻人从身后拿出饱满的酒囊,“够吗?”
龙翻云坐起身,一把夺过去,痛得呲牙咧嘴,仍然仰头猛灌一口,“啊,这才叫活着。”
剑客们哈哈大笑,年轻人坐在床边,一拳砸在族长肩上,“看来你真没事了,我们还担心……”
龙翻云一手举着酒囊,一手按在年轻剑客的脖子上,用力往下压,“我当然……没事。”
年轻剑客脸憋得通红,猛一使劲,挺脖摆脱束缚,龙翻云向后倒在枕头上,酒洒了一身。
剑客颇感不好意思,龙翻云却不在意,笑道:“小七力气见长啊。”
叫小七的年轻剑客嘿嘿傻笑,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剑客觉得这是个机会,问:“族长,红蝠是怎么回事?我们看到她……一直在哭。”
欢快气氛陷入尴尬,龙翻云收起笑容,喝了一口酒,没有回答。
年长剑客咳了两声,继续说:“你是在担心大雪山的妻子吗?现在情况特殊,以后我们一块去说个明白,她肯定会明白的……”
龙翻云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开口时语气颇有些动情,“咱们从大雪山出来追随龙王时有多少人?”
“几百人吧。”一名剑客答道,不明白族长的意思。
“华盖峰人不多,去往香积之国之前,一共提供战士八百六十一人。”龙翻云是族长,对这个数字记得清清楚楚,“两年多了,瞧瞧,咱们连一顶帐篷都填不满,一二三四……八个人,加上我算是八个半。”
“逍遥海还有咱们的人。”
“嗯,一百三十四个兄弟,我记得他们,只要攻下千骑关,很快就能再见面,一块去攻打璧玉城、烧掉金鹏堡。”
火烧金鹏堡的场景激起剑客们的斗志,由龙翻云开始,九人轮流喝酒。
“华盖峰没给大雪山丢脸。”一名剑客喝酒之后大声说。
“没丢脸。”众人应和。
龙翻云直到这时才重拾之前的话头,“你们还想着跟我一块回大雪山劝服我的妻子吗?你们还觉得……我应该把红蝠留下吗?”
没人说话,八名剑客都明白了族长的心意,攻打璧玉城必是苦战,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龙翻云感到体内有一团火在燃烧,不是仇恨,也不是情爱,而是单纯的斗志,这种斗志只有同是大雪山剑客的人才能明白,“我求你们一件事。”
“你是族长,直接下命令吧。”
“不,这不是命令,这是乞求,我这辈子唯一的乞求。”
“答应,我们答应,族长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