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得意楼的时候,彭仙人对当时不到十岁的初南屏说:“摒思绝虑,你的每一个念头都是对你的损害,放弃一切,你才能得到一切。”
没有得意楼弟子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初南屏也不例外,但他一直在努力:亲哥哥死的时候他无动于衷;许小益的友情可有可无;龙王的信任更是微不足道。
只有铁玲珑带来不同的体验,但他控制得很好,很少表露出来,直到修炼了须弥芥神功。
变化是一点点产生的,不知不觉间,初南屏压抑多年的热情迸发出来,他对铁玲珑说出了心里话,感到前所未有的欢畅。
但是他心里出现了一小块空白,好比与生俱来的赘疣被割掉,既觉痛快又有那么一点怅然若失,后来空白越来大,有一天,初南屏发现自己没办法再使双剑了。
原来,那空白本是无情剑法占据的地盘。
初南屏一开始认为是自己练剑不够努力,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是自己的心境不对:一人同使双剑,施展需要两人配合的无情剑法,必须心如止水才行。
早在龙王让他做出选择之前,初南屏就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思考,完全违背了彭仙人的教诲。
同一个夜晚,龙王带领五千人马出去寻找真相,初南屏也在追问另一个真相,他去找孙神医寻求帮助。
孙神医已经睡了,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着擅闯帐篷的少年,“有事明天再说吧,你看上去没什么大病,死不了。”
“这算不上病,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孙神医强迫自己坐起来,晃晃脑袋,皱眉说道:“我就会看病、治病,你有心事应该去找……”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还真想不出军营里有谁能排解少年的疑惑,“好吧,你问吧,我可不一定知道答案。”
“须弥芥神功,真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吗?”
“哦,原来你也练了那个三功合一,让我瞧瞧。”孙神医松了口气,拉过初南屏的手腕,诊脉片刻,“咦,你跟龙王、上官飞都不一样。”
孙神医松开手,下床披上衣服,点燃油灯,“你的情况比他们两个好多了。无道神功自然过渡为须弥芥,一点冲突也没有。”
“可我觉得自己的心境发生民变化,没办法一心二用,再也施展不了双剑。”
“人就一颗心,干嘛非得二用?专心致志就好了。你觉得没从前厉害了是吧?放心,等你的须弥芥大功告成,还用什么双剑?双手就能打败天下无敌手啦。”
“我喜欢用剑。”
“唉。”孙神医倒在桌子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练剑也行,先学佛门的禅定,随便找个和尚都能教你,我真不行。”
“这么说须弥芥神功的影响只是暂时的,不会改变心性了?”
孙神医只想舒舒服服睡一觉,希望早点结束谈话,于是有些不耐烦地厉声说道:“心性是你自己的,什么东西也改变不了。我会治病,自然就是神医的心性,哪一天我不会治病了,就是一个普通的秃顶老头子,你说心性改变没改变?人人都是这样:贫穷时一个心性,富贵时一个心性;软弱时一个心性,强大时一个心性,你说他们变没变?少年,别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不管何时何地,心性都是你自己的。不是心性决定双剑,是双剑决定心性,听明白没有?”
“有点明白,可是……”
“没有可是。”孙神医的脾气上来了,这是他的“心性”,“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领悟去,这种事,永远解释不清。去去,别耽搁了。”
将少年推出帐篷,孙神医却睡不着了,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
“一群小孩子。”孙神医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龙王也是小孩子,不就是想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吗?这也用得着找理由?唉,真倒霉。”
初南屏很听话地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军营里的牲畜圈,这里养着大批牛羊,是全军的主要食物。在一片浓郁的腥臊气味中,少年慢慢从孙神医的话中得出一个结论:心性是自己的,你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然后为此努力。
“你瞧,要下雨了。”他说,抬头望着凝重的黑夜。
“你就不能假装没看到我吗?”铁玲珑不高兴地从他身后走出来,捏着鼻子,“你躲在这儿干嘛?臭哄哄的。”
“我想成为剑客。”
“你现在就是剑客。”
“不,我从前是,但现在不是。”
铁玲珑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空中响起轰轰的雷声,一道巨大的闪电撕裂半边天空,大雨倾盆而下,铁玲珑刚要跑去躲雨,被初南屏一把抓住。
铁玲珑吃了一惊,她虽然接受了对方的示爱,却从来没有过分的举动,下意识地一指戳过去,碰到胸口却没有发力,“笨蛋,下雨了。”
初南屏紧紧抓住她的手,大声说:“我要成为剑客,也要继续爱着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重新练回双剑。”
雨越来越大,铁玲珑浑身湿透,她听到了声音,也感受到了那只坚强有力的手掌,却看不到他悲伤的面容。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也抬高了声音。
“我需要一个人过一段时间,我得先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