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第 263 章(1 / 2)

十五个女孩的留学手续已经办妥, 明天一早,就要跟容闳、还有三十名男生登船出洋,成为大清第一批公派留学生。

她如今已很少亲自跑买卖。每个分号和产业的分红、租金, 都会定时汇到她的银行账户, 或是派人送到小柳她如今的总账房办公室。

只要大清不亡, 她的“睡后收入”只增不减, 完全可以低调做人,在苏州买个园子,过上舒舒服服的退休生活。

但,一个健全的人,在满足了温饱和享乐之外, 总得追求点别的。

中国人讲究身后之名。那些比她成功得多的明星买办、民族资本家, 极少有人满足于穷奢极侈的富贵生活。他们有的一步步捐官,试图把自己的影响力从商界带到政界;有的出钱养文人、编书册,弥补自己当年的科举遗憾;有的大笔花钱建设家乡, 修路、修祠、捐寺庙、办学校

众船商洗耳恭听。

“可是舵主, ”耶松船厂的总工长是个满脸青春痘的壮小伙,芳龄二十四, 工龄十六年,坐在椅子上像个铁塔, “明天两边一块谈判, 洋人总不可能两头跑。”

黎富贵贼眉鼠眼地道“佛南先生跟我说了, 明日他会在纱厂谈判,船厂这边,他会请一个合伙人代劳。”

青春痘小伙叫住他“老乡,对不住啊回头请你喝酒。”

早知道洋人工厂严苛,可是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香港“红旗帮”, 在大清闭关锁国时期,曾是南中国海上数一数二的海盗势力。乾隆嘉庆年间,海盗头子郑一拥有船只千艘,党羽万人,掳疍家娼女为压寨夫人,后者人称“郑一嫂”。又掳一年轻渔民张保仔为养子,乘着挂红旗的海盗船,横行雷州半岛及珠江流域。

跟郜德文喝酒的时候,这个太平天国的遗孤曾垂泪控诉,当年李鸿章就是这么折服了她那心志不坚的父亲,让他毫无防备地踏入了李鸿章的鸿门宴。

“小张,”他忽然低声命令那青春痘工头,用眼神指点,“船厂有洪门组织,料想明日会顺利些。结束之后,你叫几十人,充作围观群众,到她们谈判的地方看热闹,别让人赶走了。”

“纯甫去苏州上任了可惜可惜,没机会给他践行。当年我俩同在宝顺当跑楼,又是同乡述说了八百字革命家史,然后殷勤地给这个容闳的接班小妹妹倒茶,“如果他还在,这合约他估计会给一笔勾销的。毕竟如今花衣市价呵呵当初谁也没想到哇如今库存积压得太多,你看,我已经三天没睡觉了”

“我同意敏官的意见。这事的主要矛盾确实不在监工。”她说,“而是洋人老板不拿咱们中国工人当人。姐妹们,咱们如果只是咽不下这口气,那讨到五十两丧葬费确实已够了;可是我知道,大家要的不是钱,而是尊严。今天把监工换了,明天他们还会有其他理由来让你们不好过。也许不会再有人撞死,但依然会有人因着各种其他的原因,被他们害死,害得没法做人。到时候再闹一轮,得一点赔偿,还是原地踏步,工人待遇永远不会好转。”

林玉婵收起报纸,又拆开手里的白信封,再一读,心沉到海底。

熟悉的苏敏官的字迹,墨迹未干便匆匆封存,纸面上沾着凌乱的墨水。因着本是要送去给义兴兄弟们的,用的全是俗字,措辞也很浅显。

但是照这姓苏的供述,整个厂子已经被会党势力渗透了稍微振臂一呼,就能像耶松船厂似的,来个全员大罢工甚至把里面的材料成品图纸都偷运出去

“行事在人。李大人手握精兵重权,大清律对于你,也就跟四书五经差不多地位吧”

李鸿章眉毛一动,登时一滴冷汗下来,惶恐间竟有些飘然之感。

苏敏官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座钟。离“提审”开始,只过去十分钟。

他下了下决心,再次开口。他手下幕僚一堆,召来一问,果然有消息灵通的给解了惑,说是一伙窝藏在香港的反清贼人,这几年接纳了不少漏网的长毛逆匪,偶尔还客串海盗,专劫大清的船。朝廷屡次要求港英当局重视,但直到现在,一个人都没引渡回来。

旁边的男男女女唏嘘一阵,有人跟他比惨“我们几家洋行集资设立的淞沪铁路公司,钱都到位了,可恶的上海道台硬是压着不批,天天派人上门骚扰,宣读他们那陈腐的儒家旧典,试图说服民众我们是撒旦。结果怎么样,五千英镑打水漂”

众恶汉只见又来一车子女眷,只当也是来闹事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林玉婵慌忙闪避,跑两步,路边伸出一只肥胖的脚,把她绊了个拖泥带水。她眼前一黑,耳边嗡嗡响。

还“查不出头绪”。“刺马案”是悬案不假,被民间看了多少笑话;但审讯的那几年里,多少人糊里糊涂地因刑而死,给一个马新贻陪葬

“总之不能让咱们的船落在朝廷手里,让朝廷榨百姓的血汗钱”何伟诚不气馁,说,“你要舍得,就把船炸沉江底,玉碎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