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听个戏还得做功课呀
苏敏官笑了,喝完最后一口茶,拉着她站起身,指着西北方向。
他看似悠闲,其实对林玉婵套出来的情报,也有那么分好奇。
现在周边彻底没人,可以安心讲了。
倘若角色对换,若是苏敏官手握什么情报,林玉婵问他要,他总得装模作样的讨点好处,维持一下奸商的人设。
但林玉婵没这个偶像包袱,想到什么说什么。
“对。方才我没说完。唐廷枢在租界一日,除了交际应酬,买商铺买地皮,我还看到他跟几个其他洋行的办事员一起开会。”
苏敏官微微侧目。洋行之间也是竞争关系,没事开什么会
林玉婵摇头“我留在外面伺候,没听到备细。但我看到唐廷枢出来之时,手中捏着几张文书。我装作不识英文,因此没敢多看”
苏敏官忽然嗤的一笑,小声说“我派去的小厮不懂英文。我得记住了,免得穿帮。”
林玉婵嫣然一笑,接话,“而且幼时生过大病,因此体弱,曾经是茶行小学徒,受尽冷眼虐待,机缘巧合被苏老板救过狗命,从此执鞭坠镫,对他说一不二。现在只是船上杂务,但梦想是做船长你不知道唐廷枢多能聊总之,我扫了一眼,看到那是一份齐价合同。”
毛驴站稳,到了金山脚下。苏敏官跳上岸边小路,张手把她抱下来。
见她的棉布帽子有点歪,顺便撸下来,胡噜一把秀发,再若无其事给她戴好。小毛驴不满地喷鼻。
林玉婵跟着他拴好毛驴,认真请教“那是什么合同我从没见过。”
苏敏官在洋行打过几年工,但齐价合同还真不常见。
因为那违反了“齐价合同”。。
镇江的外贸商业还处于起步阶段,各种商业操作比较简单,这才让她看到了露骨的“齐价合同”。而在上海租界内,洋商们苦心经营二十余年,类似的竞争策略,定然是指数级别的复杂。
金山寺的遗骸裹着山石,遍布全岛,举目所见,并无人烟。
突然她脚下一绊,踏空一节断裂的台阶。
在小小的尖叫声中,苏敏官将她一把捞回来,无奈地摸摸脑袋。
“聊天也要看路啊,阿妹。”
林玉婵窝在他怀里生气“我就知道他们一直在算计中国人这两年棉价攀升,中国人却越种棉花越亏本,都是他们捣鬼这齐价合同的事我非得捅出去不可”
苏敏官微微冷笑“捅出去又怎样你忘了去年所有银行钱庄拒绝给我放款的事了”
林玉婵郁郁看了他一眼。
难得出来约会一次,她满脑子齐价合同。
还有二十多天旅途,船上有的是时间慢慢琢磨。
而那成千上万的小本商人,难道让他们每人签一份“齐价合同”吗
就算她有这个洗脑功力,就算洋行坐视不管,大清朝廷第一个不干。
纠集这么多人,统一做一件事想造反啊你
不过,她转念一想,齐价合同一年一续,并非死约。说明洋行的联盟也并非牢不可破。他们也会根据自身实力涨落,每年进行相应的份额修订。
如果能让他们自己打起来
“阿妹,”苏敏官忽然放开她,使个眼色,“有人。”
远处小山坡的破败佛殿旁,有两人在弯腰攀爬,看来也是来访古的。
还有几声断断续续的“阿弥陀佛”。金山寺衰落如斯,居然还有僧人坚守,礼貌询问客从何来。
林玉婵看一眼身边的小少爷,有点不好意思。
难得出来约会一次,她满脑子齐价合同。
还有二十多天旅途,船上有的是时间慢慢琢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