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要完啦,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作者南方赤火 1861年7月21日。
林玉婵脑海里浮现出一串高考考点咸丰皇帝在位的最后一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刚刚结束, 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签订北京条约
很好。她想, 丧权辱国进行时。
对高中生来说, 知识也分三六九等。憋屈的中国近代史是最不受欢迎的,要记熟只能靠死记硬背。
她记起来了。那是高考后的暑假,她在珠江新城的一家超市打工,想攒钱奖励自己一次毕业旅行。
在路边发优惠券的时候, 一个醉驾, 把她送来了这里。
幸好她从小是孤儿, 倒不会有人为此伤心欲绝。只是这重新开始的落点也太独特, 好像老天嫌她上辈子过得还不够艰难。
外面钟声飘扬。有人在用英语对话。
“我相信, 随着福音的传播, 隔阂是会逐渐消除的顺便, 你看到马地臣爵士给我的那封回信了吗封面印着怡和洋行徽章的那个我记得随手把它放在门口茶几上, 可转眼便不见了”
“你乱放东西的习惯应该改改了, 莫礼逊牧师。” 另一个男声含笑说道, “上次恭亲王赠您的题诗扇子好像也是这么丢的。”
莫礼逊牧师自嘲而笑“周六打网球”
“恕不奉陪。你知道我讨厌体育运动。”
英语的口音和词汇和现代有点差别, 但对于刚刚战过高考的林玉婵来说也不难懂。
她挣扎着坐起身,透过小窗看隔壁, 看到施粥的那位莫礼逊牧师舒展身子坐在圆桌前, 脸上依旧挂着老好人的笑容。他对面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西洋人。他皮肤很白,脸型瘦长, 发色橘里带红,颇像简爱里那种英国绅士的外形。
天气很热,两人都穿着衬衫西裤。牧师大概奉行心静自然凉, 慢悠悠地吸着烟斗,偶尔用手帕擦擦汗。那个橘发年轻人却颇为急性,把袖口卷到肘部,一把折扇摇得呼呼响,不时挪动座位,捕捉那点若有若无的穿堂风。
圆桌上摆着红茶和糕点,还有一小罐白糖。一个中国小厮侍立在角落。
林玉婵扶着床头,头重脚轻地眩晕了一会儿,推开了门。
“啊,虔诚的孩子醒了。”莫礼逊牧师欣慰地笑起来,“你要感谢上帝,我手头的奎宁已经用完了,要不是罗伯特临时造访,身上又恰好带着一些的话,恐怕上帝的力量也救不了你这两天一直是教会里的姐妹照顾你,你感觉怎么样了,亲爱的”
林玉婵想起历史书里的一堆条约,心情复杂。
救命之恩该谢还是得谢。她抿了抿嘴角,对着两个英国人各鞠一躬。
“谢谢两位大人。”
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按古装剧里的规矩,暂时称大人好了。
莫礼逊牧师转头,用英语对旁边那个叫罗伯特的年轻绅士轻笑“真有趣,我还以为她会跪下来磕头呢。看来我对中国礼仪还缺乏进一步的了解。”
林玉婵保持呆木脸。谨慎起见,她并没有透露自己听得懂英语的事实。
茶室墙边有镜子。林玉婵余光一瞥,这才看到自己的形象长得倒不难看,放在当地人里甚至算得上清秀,只是脸色蜡黄,头发稀疏凌乱,套着个不合身的褂子,要多邋遢有多邋遢。
和两个人高马大的西洋人一对比,更显得黑痩矮小,像只迷路的小猴。
“请问,”林玉婵收回目光,礼貌地问,“送我来的那位年轻人呢”
她记恩,决定有机会就去谢一下。
“那个孩子啊,”莫礼逊牧师遗憾地说,“刚刚出门就让官府的人带走了。真是不幸。”
林玉婵大惊,忍不住问“难道跟洋人接触有罪”
“怎么可能呢,我在广州城传了二十年福音,没有一个信众因此而被捕。”牧师笑道,“也许是他犯了什么其他条例吧。你知道,我不方便干涉中国官员的执法。他若是冤枉的,我相信他会得到公正的审判。”
林玉婵坐立不安起来。她记得那个少年在提到教堂的时候,眼神里是带着敌意的。
她能相信牧师的话吗
牧师看着像老好人,况且没理由跟她说谎。
“啊,对了,你饿了吧”莫礼逊牧师笑着指指摆着下午茶的圆桌,赶走一只盘旋的苍蝇,“随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