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战云密布,阿牛的凤翔城,却依然如往昔般人流如织。
蔡邕的住处,是一座位于凤翔老城区的大宅,虽比不得在洛阳和长安时的房宅大,但也有三进三出。这样的规模,在寸土寸金的凤翔城,算是相当高端的配置,充分体现了凤翔城对蔡邕的尊重。
蔡府房间不小,人却不多。
自从蔡琰离家出走后,蔡府一直显得有些冷清,蔡邕嘴上对女儿出走非常恼怒,扬言不准文姬进门,抑或回来后定要打断腿云云,可是私下里,却是经常长吁短叹,忧心忡忡,迫切盼望蔡琰早日归来。
蔡琰回来了,但蔡府的气氛,并没有明显好转。
回到凤翔后,蔡琰便将自己关在家中,接连数日,不出房门半步。
每一天,蔡琰都会用焦尾琴弹奏一首曲子。
蔡邕本是琴道高手,听得出琴声之中的思乡之意,还有归乡的喜悦和犹豫,情感复杂,非常矛盾,总体来看,曲调委婉悲伤,撕裂肝肠。这是蔡琰的作品,曲名《胡笳十八拍》。能写出这首曲子,足以证明蔡琰对音乐的理解和感悟,已经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事实也是如此,蔡琰已晋级为大师级乐师。
但蔡邕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蔡邕原以为,蔡琰这么做,是因为被匈奴人掳走后惊吓过度,再加上长途跋涉身心疲惫,休息数日便能恢复过来,可他没想到的是。七天过去了,蔡琰依然如故。丝毫没有改变的意思。蔡邕特意跑了趟乐府,让乐府派人邀请蔡琰出场弹奏一曲。也被蔡琰婉言拒绝。
蔡邕顿时心知不妙。
几经周折,蔡邕总算知道,蔡琰为何将自己禁闭起来。
与当初蔡琰离家出走的原因一样,还是因为某城主与文姬所谓的婚约。
蔡邕头大如斗。
当初自己那样讲,还不是事急从权?当时凉州军几位实权人物要求结亲,自己又不能明着说“汝等武夫配不得我家文姬”,迫不得已才把阿牛推出来当挡箭牌,话说那次去长安也是为了帮阿牛,有事往阿牛身上推。貌似很合理才对,谁知某城主已经有了意中人?再说,当时也是为了避免文姬嫁给那些凉州莽汉。蔡邕实在没想到,小小的事情居然搞得难以收场……
原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没想到离家这么久,蔡琰还是没转过弯来。
真是个执着的女娃儿。
来到凤翔这么久,蔡邕早已明白,小鱼在凤翔城的地位,要让某城主舍小鱼娶文姬。根本不可能。
这几天,蔡邕也曾隐晦地提出,打算给文姬找一个如意郎君,希望解开这个死结。没想到文姬想也没想便一口否决。逼急了还道:“父亲身旁需人照顾,女儿愿终生不嫁。”
堂堂大儒,空有满腹经纶。对此也无计可施。
为人父母,怎忍心让自己孩子孤苦一生?
走投无路的蔡邕。不得不找到好友卢植,请他一定要想办法帮这个忙。卢植向来宠爱文姬。将文姬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当初文姬还是跟他一起乘车来凤翔,自然不能坐视。
卢植脑子要活泛得多,一句话就点明了事情的关键。
“文姬是因为恼怒你信口杜撰的婚约,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还是真的对阿牛有意,发现难以如愿以偿而心如死灰?要想解决问题,我们先得搞清楚文姬的真实想法。”
蔡邕大为赞同。
于是两位大儒开始行动:拜托能与文姬说上话的人登门,与文姬闲聊解闷,顺便试探心意;让蔡琰的贴身婢女密切关注其一举一动,希望从言行举止中揣摩出点真理;最有甚者,两人客串了一把密探,找到参加过河套营救行动的相关人员,仔细询问,不放过任何细节……
一个个细节、一条条线索,逐一展现在两位兼职密探面前。蔡琰被救出后,扑到某城主怀中放声痛哭的一幕,自然也不会漏掉。
卢植和蔡邕同时叹了一口气,已经不需要再查了。
卢植问蔡邕:“怎么办?”
蔡邕沉着脸,直接道:“让阿牛负责任,娶文姬为妻!”
卢植苦笑:“文姬为妻,小鱼呢?”
“小鱼也很好,我不介意那小子纳个妾,他是诸侯,有那资格……”
“不可能的,你知道。”
蔡邕目光发直,咬牙道:“不行也得行!那次去长安差点被扣住回不来,婚约一事是形势所迫,我是为帮他才去的长安,是公事!我那次要是被扣住,只能以死明志,也就是说我差点连命都没了,就冲这一点,他不能吃干抹净不认帐!他是齐国相不假,可我要是现在去长安,也能混个三公,他敢跟我比官职?再说,我家文姬才貌双全,我好歹也算一代大儒,唯一的女儿还没资格嫁他为妻?”
蔡邕从来不会标榜自己是大儒,也从来不会假设自己以死明志,并以此为筹码,更不会胡搅蛮缠……他干不出那样的事,但现在,蔡邕全干了,他如此纠结于妻妾问题,是有原因的。
中国古代,所谓的“三妻四妾”制不过是一句戏言,形容男子妻妾众多,并不是真的能娶三个妻子,古代真正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妻子只能有一个,入宗族牌位,所生子女为嫡出,嫡子可继承爵位;妾不能入宗族牌位,子女为庶出,可分家产但不可继承爵位,地位差距相当大。即使是蔡邕,也不可避免地想为爱女争取到妻子地位,毕竟阿牛现在还没有结婚,妻位空虚,有得一争。
卢植闭上眼睛。不忍直视,却依然坚持道:“不可能的。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