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心头一凉。
陈宫并没有跟他绕圈子,一开始就直言相告,这也是李儒最不希望见到的情形,这样一来,他使用拖延战术的空间,无形中就少了许多。不过,真正让他动容的,还不是自己在谈判过程中还有多少余地,而是陈宫平和的话语中隐隐透出的那份决绝,透露出来的信息。
凤翔已经没有耐心,与博古在赔款问题上继续纠缠!
如果谈判破裂,凤翔将毫不犹豫、毫无保留地对博古发动新一轮打击,非常规打击!
这个情形,是博古城此前没有预料到的。
他们分析后认为:最坏的结果,莫过于拖拖拉拉地谈上几个月,等到凤翔人火冒三丈忍无可忍的时候,交上一笔数额较少的赔偿金,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前几场谈判中,凤翔不断加码的怪异行径,也没有引起博古高层的足够重视,以为只是对方为了获得更多利益,耍的小花招罢了。连李儒都认定,一至三年之年,凤翔与博古之间很难真的打起来,
现在他终于意识到,已方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陈宫的态度显然就是阿牛的态度,阿牛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儒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很快,就有两个猜测冒了出来。
1、某城主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博古,希望趁博古也元气大伤的时候,再在无敌东子的伤口上再洒一把盐,消解心头之恨的同时,进一步迟滞博古复苏的时间。
2、千人战那日,阿牛同意与博古休兵罢战,分明是急于从司隶抽身,尽快回到青州稳定局势,并应对来自方方面面的挑战。现在,凤翔突然在赔款问题上大做文章,很可能是因为凤翔老巢那边情势有了缓和的迹象,使得阿牛敢于从领地抽调部队武师力量,投入到对博古的报复之中。
这两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都很大,也都能够解释凤翔在赔款金额问题上的怪异举措:分明是在故意制造麻烦。如果博古乖乖就范,凤翔可以获得更为丰厚的收益;若博古不肯委曲求全,那么,凤翔随后发动报复行动便有了借口。
无论哪个猜测更接近实际,对博古都不是件好事。李儒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拟定新的策略,既不过分激怒凤翔,让凤翔找到借口,又要尽量保全博古的利益,避免无谓的损失。
一想到刚才自己还威胁陈宫,说博古不惜与凤翔耗下去,李儒满脑门子都是冷汗。
“最近的天气是越来越热了,陈副城主,你们的会客室也稍显封闭,连我这平时不爱出汗之人,也颇有些吃不消呢。”李儒讪笑着,不动声色地将额头上的汗珠拭去。
“呵呵。”陈宫仍没有多少反应。
李儒继续道:“陈副城主,冤家宜解不宜结,博古虽不似凤翔那样独占鳌头,但毕竟在司隶地区罕逢敌手,同时也是全国数得着的异人领地,正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大可将先前的那些不愉快抛诸脑后。否则,若刀兵再起,大家难免都会有损伤,凤翔本该得到的战争赔款,也势必一分一毫都拿不到,这是何苦由来。”
李儒终于认清形势,不再试图与陈宫硬碰硬,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他特意提及战争赔款,其目的不问可知。
“确实有些可惜。那战争赔款拿不拿得到,并不是我们凤翔自己说了就算,贵城不肯接受,我们也没有办法,干脆眼不见为净了。”陈宫淡笑道。
一句“眼不见为净”,让李儒刚刚抹干了的额头,再现水光。
“陈副城主,话不能那样讲。”李儒辩解道:“不是我们存心抵赖,可凤翔开出的条件也未免太。。。而且,就算我们有心屈意求全,那些条件也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承受力。”
“太不合理是吧?”
陈宫帮李儒把没有讲出来的话补齐。
“我想说明一下,前三场谈判的结果每次都有增长,并非凤翔抓住机会故意刁难贵方,而是另有原因。李军师也知道,我们急着处理完司录的事情,然后尽快赶回青州,这几天我们之所以还留在洛阳,并非特意为了战争赔款谈判,与另外几件事情相比,赔款的问题虽然牵涉巨大,却不是那么紧急。”
李儒点点头,以他的智慧,不难猜出阿牛等人一直滞留在司隶的真正原因:袁术和凉州军阀。
“由于前段时间的战争,洛阳行政中心极度繁忙,又要将主要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人手也有所不足,战争赔款细则的拟定,最初是交给了一名新进官吏具体负责,偏偏我们从博古境内回到洛阳后的第二天便开始谈判,隔天便进行一轮,所以。。。”
“人手不足、时间过于紧迫、工作量巨大、以及负责此事的官吏缺乏足够经验,这些都导致最初的提案极不完整,存在太多漏洞。举个比较典型的例子:我们最初的提案里,并没有包括,对帮助我们守卫洛阳的异人提供短期补偿和长期福利,也没有包括我们从青州主城抽调主战部队的一应损耗,甚至连火云城和枫叶城阵亡将士的抚恤费用都有漏掉!我与主公发现这些问题之后,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与那名官吏一道,一步步完善我们的提案。”
末了,陈宫苦笑道:“但工作量实在巨大,其中牵涉到许多资料查证和数据运算,直到第三轮谈判前,才算大功告成,这便是为何前三次谈判,每一次的赔付金额都会增加的原因。这件事情本不该对李先生提及,有损凤翔的颜面。”
李儒默然点头,或许陈宫正直的人品在气质上也有所体现,发乎内而形诸外,李儒对陈宫的这番话竟没有表示怀疑,很容易地就接受了陈宫的解释。毕竟,与古灵精怪且不泛些许流氓气息的丑男庞统相比,与陈宫相处的感觉简直好太多了。
陈宫拿起桌几上的一个铃铛,轻轻摇了一下,发出几声脆响,几秒钟之后,会客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名转职官吏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陈先生,有何吩咐?”
陈宫低语了几句后,那名转职官吏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李儒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他知道,陈宫会告诉他答案。
“澄清了三次提价的误会,接下来我们进入正题。”
陈宫的笑容完全敛去,认真无比,沉声道:“根据李先生刚才的那番话,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贵方之所以拒绝接受我们的提案,主要原因有二:一是认为我们的报价有问题,高得不合情理;至于第二个理由,博古城没有足够的赔付能力,或者说,我们的要求,已经超出了贵方的接受限度。是这么一回事吧?”
“不错。”
李儒点头道:“我们仔细研究过贵方对每个赔付条款的报价,结果令人失望,我们认为,所有的索赔标准都比正常标准高出了数倍、甚至十多倍!我们不认为,这样的报价是合理的,至少对我们博古极不公平。”
“从整体来看,别说上一轮谈判时提出的807万金赔偿,就算第一轮报价的486万金,也绝无可能!”
“不公平?绝无可能?”
陈宫淡笑着,回味着李儒刚才强调的这两句话,神情怪异,让李儒不禁怀疑,自己刚才是否无意中触怒了对方。
那名转职官吏又走了进来,捧着一堆资料,轻放在陈宫面前。
陈宫翻出一份资料,递向李儒,“看了这份东西,你再跟我讲报价是否合理,是否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