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紧接着,小郎看向阿愁时,那越抬越高的眉,以及这动作下所隐藏的亲昵,顿时又叫林巧儿的心仿佛是在油锅里被人煎炸着一般……
她一直不明白,比起她的伶俐乖巧,阿愁的为人处事明明可以说是笨拙而沉闷的。却不知为什么,这些年,她身边能跟她说得上话的朋友竟越来越少了,反而是阿愁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她实在不明白,阿愁到底有哪里比她强,不仅叫小郎对她青眼有加,甚至连一向心高气傲的余小仙和梁冰冰,竟都隐隐有以阿愁马首是瞻之势,且不说阿愁还是她们这一批梳头娘子里头一个登上百名榜的……
这些事,不禁叫林巧儿有些灰心地觉得,也许她永远都没有赶上阿愁的那一天了……
甚至连运气,都显然是偏向阿愁的。
就如她们好不容易受大王所邀进驻到王府里,阿愁特特叫二十七郎给接到他那院里这件事来说,她原以为,这一下,一向爱八卦的其他梳头娘子们,怎么也得说两句阿愁的闲话了,偏偏就如梁冰冰所说的那样,因她长成那样,竟叫人连句闲话都没有……
便是林巧儿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这会儿想起她和阿愁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她那心灵上也不由得落下了一大片难以抹去的阴影。
她悄悄咽下一口不平之气,脸上堆起笑来,指着阿愁的眼妆道:“论起眼妆,再没人画得比你更好了。”
阿愁看看她,也笑道:“可要论起唇妆,就是你画得好了。”
二人一阵相互吹捧,直吹得梁冰冰蓦地打了个寒战,抚着手臂站起身道:“你俩先等等,等我走远些你俩再相互吹捧,省得我白白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话,顿时叫阿愁和林巧儿两个笑了起来。梁冰冰也跟着笑了起来。
三人正笑着,忽然从院外进来一个面生的老娘。
那老娘见阿愁等三人站在廊下,便上前笑道:“你们是广陵城来的梳头娘子吧?”
不等阿愁等人点头应话,那老娘便一抬手,原来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老娘,人人手里都托着个托盘。
那领头的老娘笑道:“我们小郎说,你们来京里是替广陵城争光的,他没什么可以表示的,这些东西权当尽个地主之仪了。”
说着,那些丫鬟老娘一一上前,将手里的托盘放置在廊下的木地板上,又一个个地掀开托盘上盖着的红布,一一退了下去。
此时岳娘子等人也听到了声音,纷纷从屋里迎了出来。
就只见那些托盘里,有吃食,有衣料,竟还有好几个托盘上盘着蛇一般一串串的大钱。
阿愁不由就和梁冰冰、林巧儿对了个眼。
梁冰冰凑到阿愁耳旁小声道:“是你们小郎……”
她话还没说完,岳娘子已经开口问了,“这是……”
那老娘向着岳娘子行了一礼,笑道:“这是我们十四郎君馈赠各位的一点薄礼,”却是一转眼,看着阿愁等三人道:“不知道哪位是阿愁姑娘。”
阿愁一呆,却是立时就被梁冰冰和林巧儿给推了出来。她忙向那老娘行了一礼,道了声:“我是。”
那老娘诧异地看了看她,含笑道:“听说你是你们这一辈小梳头娘子中最出色的一个,”说着,将她手里托着的托盘硬塞到阿愁的手上,笑着又道:“这是小郎特意赏你的。”
等阿愁接住了那托盘,那老娘顺手一揭那托盘上盖着的红布,便只见那托盘上放着的,竟是一整套的镶金嵌宝的首饰。
“这……”阿愁惊住了,赶紧要把那托盘往回塞,连连道:“无功不受禄……”
那老娘却后退一步,含着深意看着阿愁笑道:“你有功呢,大大的功,所以小郎才赏你的。”说着,如风一般,带着那些丫鬟老娘们走得没影儿了。
等人都走了,众梳头娘子们竟是谁也没顾得上小郎赏赐给众人的那些东西,倒是一窝蜂地挤到阿愁的身边,看着她手上那托盘里一整套的首饰一阵评头论足。
林巧儿也被人挤到了托盘旁边,却是看着那些首饰眼神一阵不明闪烁。
梁冰冰那二缺货则直接伸手就从托盘上拿起一只镯子观赏了起来。
阿愁则一脸无措地看向岳娘子和余娘子,希望能从她们那里得到一些指点。
可这些东西是十四郎指定赏给阿愁的,岳娘子自是不能说什么的。余娘子也只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
只有梁冰冰那二货,毫无心理压力地劝着阿愁道:“这是小郎赏你的,又不是你特特跟他要的。一不偷二不抢,干嘛不收?我想要还没人送呢。”
她这句话,顿时惹得众人一阵笑,一本正经惯了的余娘子则是将她一阵好教训。
亏得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她们雇的车到了,这才叫梁冰冰逃出生天。
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天出门作客一整天,没时间码字,准备星期一努力补上,结果……过敏了。
眼睛过敏。各种红肿痒痛睁不开也罢了,角膜居然都水肿了……整整做了一天的瞎子,只能闭眼睡觉睡觉睡觉……今天才好些【注:今天是星期二】,好歹不水肿不红痛了,虽然还有点痒……
第一百二十四章·职业病
阿愁自来是个好奇心重的,不说昨儿从码头到京城的一路上, 她的眼几乎就黏在了车窗上, 如今跟着岳娘子等人去总行里报道,便是十四郎君送的礼叫她心神不宁, 也依旧减不去她爱看街景的心情。
只可惜, 这一次她运气不好, 竟跟余娘子同坐一车。
那余娘子不仅严以律己, 更是严以律人, 哪里肯让阿愁她们没规没矩地凑到车窗边上往外偷瞧, 竟生生看守了她们一路,也没叫阿愁捞着机会往车外看上一眼。
往年广陵行会的人都来得晚, 今年难得赶了个早,梁冰冰还跟阿愁嘀咕着,觉得今年她们应该是到得最早的。谁知等她们到总行会里报了道,这才知道,她们竟不是最早的, 近几年一直压在广陵行会头上的蜀州行会,竟比她们还要早了那么四五天。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岳娘子在总行会里跟蜀州行会的行首吴娘子相遇时,一个软糯吴音,一个九曲蜀语, 那夹带着地方特色的官话, 声调虽听着入耳,所用的词语却是怎么听怎么有股几欲压抑不住的火气。
好在总行首花娘子是个八面玲珑的,几下散手一推一拉间, 便化解了两位分行行首间紧张的气氛,只打着哈哈说什么接风之语。
于是,一行人便在京城的锦奁会馆里吃了一顿酒席。
有些事,对于土生土长的大唐人来说,那是不需要解释的“公理”,可对于阿愁这么个伪大唐人士来说,看在眼里就是件稀罕事了。
比如,她才知道,大唐所有梳头娘子行会的会馆都叫作“锦奁”。
再比如,京城的总行会兼京城分会的地址,竟也是坐落在崇文坊里的,且京城的崇文坊和广陵城里一样,有着国子监、太学等大唐高等学府。和广陵城一样一样的还有,这文星聚集之所的旁边,竟也是紧临着风花雪月之地——俗称“章台”的教坊驻地,长乐坊。
直到这时阿愁才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大唐的那位开国明君太过偷懒,或者他仅只是个强迫症患者,大唐自开国之初起,就早规定好了什么样的城池可以配置什么样的街道,什么样的街道要有什么样的名称、又该有什么样的宽窄,街边设有什么样的坊区,坊区里该有多少数目的人口,以及坊名又该是什么,甚至是什么坊该靠着什么坊,什么坊里又该住着什么行当的人……总之,这一切竟早就规定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