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阿媛道:“按照借据写明的还款日期,今日不过超出一日而已。”

☆、第32章

众人刚才未看过借据, 情急之下也未细想。本以为张老三娶不到儿媳妇,不愿空手而归,顺便捞走债务, 或是利用这些债务让阿媛妥协。如今听阿媛提到日期,才慢慢回过味来。

吴有德死了已有许久,张老三肯定早就得到消息, 当时明知欠债人已死, 却不着急来探情况,找说法,偏偏等到这借据到期才来,三十两银子,换成别人怎会有这等耐性?再看看此时缩在人群后方, 一脸灰败的邱氏, 一切预谋都被撕破。

也许从吴有德死的那天起, 就有人在计划安排着什么。计划的人,有张老三,自然还有邱氏。

逾期不还, 拿人抵债, 这是早早就定下的由头。

张老三的脸色越发难看,道:“只超过一天也是逾期不还!”

阿媛淡淡一笑, “当然。不过, 只是超出一天而已,官府是否会管还说不定呢。枕水镇上每日有多少行商被盗取财物,又有多少欠债未还的案子?更别说整个汐州府了。这些事儿无法私了的, 最后都归了官府。张大叔若是报官,排期候审也起码在半年之后。就算最终官府判我来还这债务,但半年之间,若是遇到朝廷大赦天下,张大叔便不是拿不到剩下二十五两银子,而是一个铜板都拿不到了。”

大赦天下?!众人都听说过这个词儿,也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什么事儿能获得朝廷的赦免,他们心里并没数。

张老三自然也和众人一样不明白,忙道:“大赦天下,你说大赦天下就大赦天下?一个小女娃娃不要张口胡言!”

张老三的话语竟难得有些慌乱,这个丫头的话让他越发不能镇定了,偏偏她讲的话好像都有些根据。没有见识的乡民们最是紧俏这些口齿伶俐的家伙,反倒让素来充满威严的他落了下风。他握着拳头,心头的怒气越发难耐。

闰生都说不娶了,不娶了。

杨兴农瞧着张老三的神情,有几分肯定刚才的猜想,这也是他刚才未开口的原因。像张老三这种极爱脸面的人,除非是他自己不想争了,否则在当下,谁有那个能耐去阻止他?盲目相劝,恐怕只是让他更加为着面子去争取而已。

阿媛道:“自然不是我说大赦天下就大赦天下。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圣上寿诞,国立储君,新君继位,或是洪涝干旱之灾,致使粮食薄收,饥民遍野,遇到这些情况,朝廷都可能颁布恩赦。”

村民们听这些话时都极其认真,阿媛的语气让他们毫不怀疑她说的话。

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村民们如是想着。此刻的阿媛俨然被村民们当做了全村最有学问的人,认为她比村里的教书先生懂得更多。

可是,也有人替阿媛担心地想,大赦天下并不是那么好遇上的吧?

阿媛知道张老三必定也正这么想着,且正打算用此来驳她,便立即道:“据说前年枕水镇便有一起罪案在赦免之列。罪人未及弱冠,书院童生,盗取书院收藏的名家画作贩卖,事情败露后,被书院驱逐,连院试资格都被取消。盗卖获取的钱财已经被他用光,画作也无法追回,因无力偿还,他还被判笞刑。说来此人也是幸运,第二年就遇到朝廷大赦,念在他偷盗是为父治病,非为私利,尚算有仁孝之心,笞刑过后,得以恢复参加院试的资格。此事张大叔若是不信,尽可到瑜枫书院打听。”

阿媛得知此事,也是当初和宋明礼闲谈而来。如今两人已不再有牵连,阿媛也没想到当初的闲谈被自己当做例证举出,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来不及沉浸于那些酸楚过往,当下只愿这例证能堵了张老三的嘴。

果然张老三一时没了话语,阿媛立马又道:“民间常说三年一小赦,五年一大赦,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重罪,或者大不敬之罪,都可在赦免之列。我父母俱已不在,如果再因欠债获罪而致二十不得嫁,实在成了可怜人。鳏寡孤独可是朝廷优先考虑赦免的对象,如果我真有这等运气,张大叔的债我是一分一毫也不用还了。”

张老三原本铁青的脸色却在听完阿媛的话之后慢慢松弛下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足足三十两银子的债务,先说还五贯,最后说到一分也不用还。好像他只讨回了一点点的银子,却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偏偏她说的话有理有据,叫他虽作为长辈,却不敢用威势直接相逼。她若是个软柿子,捏一捏倒是能让她妥协,以后她来了张家,公婆自然不会薄待她,别人也就忘了今天她是迫于无奈,就当他张家用三十两债务换了个媳妇,这在哪里都是合情合理的,只要最后她日子过得好,谁敢闲话呢?

可她却是个硬骨头,这样的人一再相逼,岂不坐实了他欺压一个孤女,叫他张老三如何在村中立威?

杨兴农见张老三脸色有变化,知道他已有了决定。

张老三笑道:“姑娘的意思,连这五贯我也不该要了?”他将手上装钱的包袱朝阿媛递过去。

阿媛未接,“张大叔说笑了,这钱理应是张大叔的。刚才小女子实在是情急之下胡言乱语,还请张大叔见谅。张大叔体谅我孝期不足百日,待到还款期到才来追讨债务,这已是对我关爱有加了。只是如今,我实在不宽裕……”

阿媛低下头,没了刚才的凌厉。

杨兴农适时笑道:“张三哥,这丫头不晓得你的好,以为你逼着她呢,张三哥怎会是这样的人?”

围观的村民也看出了苗头,有好几个心热的都开了口,把张老三往好处说。

张老三也知今天这事儿没可能更进一步了,媳妇没给儿子讨到,好在银子追回了一些,倒也不算吃亏了。再说众人都把他往高台上架了,他纵有不甘,也不好再发作了。

……

初夏的夜,湿润凉爽。

石寡妇穿了薄衣衫躺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明明还没到火烧山似的天气,却伸手抓了竹编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起来。她知道,自己不是身上热,是心里发堵。好好的五两银子,说没就没了。她筹谋着,一定是要把阿媛和颜青竹凑一对的,虽说两人都是勤快能干的性子,将来不愁生计,可有着五两银子打底,终究是要比别人好的多。

她越想越不痛快,直把那扇子往床沿上狠敲。杀千刀的吴有德!杀千刀的张老三!

可是有什么办法?今日南安村村民都做了见证,最后张老三当场将借据撕了,三十两欠款收取五两,以后不会再来找阿媛麻烦。

白日里那场热闹散了,石寡妇却没闲着。平日是打了水在家洗衣服的,今日却立马端了大盆,提了水桶,往离家较远的那条小溪去了。

那处甚是忙活,十几个村妇都在那处洗衣,见了石寡妇,没有不问早前那事儿的。石寡妇乐得别人发问,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楚,将邱氏、张老三、吴有德数落个遍。

其中有好几个村妇也是早前围观过的,自然对石寡妇讲的点头附和,一时间群情激奋。石寡妇想到日后这些聒噪的村妇必定将今日之事传遍全村,大家见到阿媛,必定心生同情,而见到邱氏,也必定不会给好脸色看,她心中稍稍平复,也不在乎一下午没洗几件衣裳,还累得口干舌燥。

此时的石寡妇腰酸背痛,无奈毫无睡意。白日里从溪边回来已是傍晚,未有机会和阿媛细说,而阿媛亦是闷闷的。她侧身往门缝瞅去,阿媛那边还透着些光亮,于是也不睡了,起身披了衣服往阿媛那边去了。

阿媛正坐灯下看着张红纸发呆,听到石寡妇那边门响了,好奇她起夜不用夜壶还跑茅房,没想到自己这边的门却被敲响了。

“阿媛,没睡吧?”

听得石寡妇问话,阿媛马上应了,放下手中那张纸,替她开了门。

石寡妇见阿媛还穿戴整齐,知道她也在想事情,待坐下后便马上入了正题。

“阿媛,别怪婶子多话,那五两银子呢,怎么就轻易给了别人。咱就拖他个三年五载,说不定真遇到什么大赦天下,就一分也不用还了。虽说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可你又不是亲生女儿,光以这条也够拖他个大半年。他张家是东溪村一霸,难道还缺了这点花销?谁都看得出来,他就是想给那傻儿子娶媳妇。你过几日赶紧和青竹成了亲,张家能把你怎么样?”

阿媛淡淡叹了口气,石寡妇说得如此轻松,却不知道自己和张老三对话时是何等紧张战栗。

“婶子,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张老三若是铁了心要我做他儿媳妇,纵然我这次拒了他,难保他下次没有别的办法。张老三若是铁了心想要回三十两银子,不管官府如何判决,他也有办法拿回。好在他并不是对两件事都铁了心,我才有机会脱身。”

阿媛自知人生阅历算不得丰富,可还没有天真到认为任何人都能被律法威胁,任何事都能靠讲道理解决,可石寡妇自打白日见了阿媛在张老三面前镇定自若,侃侃而谈,对她的话早已深信不疑,突然听阿媛这么说,倒是有些愣怔。

“阿媛,你的意思……那些话都唬张老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