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2)

阿媛见他回来虽疲惫,但大体却是喜滋滋的样子,扬起唇角道:“那人家老伯愿意帮你了?”

颜青竹一摊手,一抬眼,“并没有。”

“一个不缺钱又自负的老头,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

“那……你找到别的伞画师肯帮你了?”阿媛觉得颜青竹的神色并不像一无所获的。

颜青竹眨眨眼,带着一副卖关子的表情又摊了摊手。

“哎呀!你快说啦!”阿媛捏着小拳头轻锤了一下他的肩头。

颜青竹咯咯笑着,觉得那粉拳似在给他挠痒痒。他双手抱住后脑勺,悠然地往树上一靠,终于揭秘似的道:“他自知上回受了我的激将法,这次料到我让他画画是为了赚钱逐利,自然板起老脸,如何不肯帮我。不过老伯不肯帮我,一个小偷出来,却是帮了我大忙!”

阿媛奇道:“小偷?”

“不错!我与老伯谈了许久,他仍是不同意。我灰了心,心想你不帮就不帮,我去找个普通的画师也能画,比你虽是差了,却也不至于差到天南海北。再不济,直接套印些名画,不过多花些钱罢了。

我劝不动那老头,可那会儿天快黑了,我不想夜里划船回来,就往旁边一个茶栈走,想吃点东西,歇一觉。这会儿那小偷就出现了,我想他早就盯着我和那老伯了,我年轻力壮不好下手,小偷见我走了,便向老伯下手。老伯每次收摊,肩上都挎一个褡裢,大概有些显眼吧。”

阿媛起了兴致,急急问道:“那被偷着了?”

颜青竹一笑,“小偷朝我迎面走的,我当时也不知他是小偷,只觉得他神色有些慌张,不由多看了几眼,他大抵不是个惯手,我刚走远一点,便听到老伯大声呼叫起来。我一回头,便看到那小偷往前面跑了,自然就追了上去。”

阿媛眼里有些讶异,嘻嘻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你还能抓小偷呢?那结果就是你抓了小偷,老伯因为感激转而愿意帮你了?”

颜青竹一脸自豪,“那小偷长得还挺清隽的,可惜蔫巴巴的一个,哪里跑得过我,我没追出一条街,就把他擒住了,那处临河,他慌张得差点掉水里,还是我拉了他一把呢。

褡裢还回去,老伯打开看东西有没有掉,那小偷见里面并不是钱财,而是些印章之类的东西,虽看着也是沉沉的,但并不值钱,当场就傻眼后悔了。

那小偷一个劲儿地认错,说自己本就是奴籍,若是报官被抓,受刑要比常人重,希望我们不要报官。又说自己是被人设赌局骗了高利贷,才想到偷窃的。他跪下给老伯和我磕头,我有些不忍,看老伯的意思,宝贝印章没丢,也不打算追究,我们便把他放了。

我本没想借此事再请老伯帮忙,但他自己倒对我转了态度,说是应了我的要求了,一分钱也不要!”

阿媛听到此处,也替颜青竹高兴起来,心想着这就是好人有好报了。

“那……你叫老伯怎么帮你的?你说不用画到伞上了?”

颜青竹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这么聪明,你猜猜!”

“你刚才说……再不济,直接套印些名画,不过多花些钱罢了。”阿媛也伸手捏了捏颜青竹的脸颊,“你让老伯给你画稿,你拿去刊印的地方做木版水印,直接印到皮纸上,拿这皮纸做伞面,以后就可以做许多许多山水画伞了!”

颜青竹赞许地点点头,“这笔账,我早就算好了,我让老伯给我比照着伞面画了几组图,有山水,有松林,有船只,有茅屋,待印了出来,这些图案可以挑选着组合,这就不会每把伞都是相同的图样。而且因是比照着伞面做的,大小都合适,不用重新刻版缩印。水墨画只黑白两色,唯有深浅不同,即使套印,也不出三套,花不了多少钱。若是用一幅名画,又要缩印,又要套印,还只有同样的图案,实在不划算的。”

阿媛看着他认真讲述的样子,觉得好生欣慰,他虽只是个世人都不怎么看好的匠人,但这上进心却是许多人没有的。

阿媛这会儿也靠到了柳树上,离颜青竹很近很近。那股子淡淡的酒味又往她鼻子里钻来,她复又微微噘了樱唇,嗔道:“你这几日就是在镇上做水印的事儿?做完了就该早些回来休息,干嘛还要喝酒?”

颜青竹知道她关心自己,伸手轻轻将她的头枕到自己肩头,温声细语悠悠传来:“我很少喝酒的,你应该知道,这次是老伯请我喝的。他说让我印好了图,一定要拿来给他看看,若是印的不好,还不许我用,说是怕污了他的名声。这倔老头,到底是读书人谨慎持身的性子!今日那刊印斋里刚出了图样,我就拿去给他看了。他满意得很,还搬出家里酿的梅子酒请我共饮,我尝着那酒比米酒还甜,就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刚才这后劲上来了。”

阿媛点点头,心里只觉得这会儿靠在他肩头无比踏实。他刚才讲的一番话,多像一个丈夫在外面有了门路,回家忍不住和妻子絮叨。

“这里还有一幅小图,我临走时,他特意赠我的。”颜青竹从怀里取出宣纸展开,一幅《竹林抚琴图》徐徐落入眼帘。

阿媛也不怎么懂画,只觉得这画笔触细腻,意境深远,比之梅吟诗社中悬挂的那些名家作品应是不差太多。

“真是高手在民间啦,这位老伯的画印到伞上,一定很美,倒不枉你追寻他这么久。”

颜青竹点点头,伸手指向画作上的红印,“这是老头儿用自己刻的印章盖的,这印一盖,更有名家的样子了。”

阿媛循着看去,辨认了一下古怪的字体,喃喃道:“秦盟之印。”

“大概是他的字号一类吧。”颜青竹道:“老伯姓曹。”

“曹秦盟。”阿媛默念。

“曹老伯说他在我们南安村这片山间居住过一阵呢,说很怀念这片山上的竹林和白鹭。”颜青竹道。

“那曹老伯与你倒是有缘呢,你这批伞要是赚了钱,可该好好谢人家。”阿媛将图纸细致地卷了起来,递给颜青竹,“他刚开始不愿帮你,说明他是个恪守原则的人,后来你帮他抓住小偷,找回失物,他又肯帮你了,说明他这人也并非古板到不讲情面的。”

颜青竹点头赞同,将画小心地收到怀里。

事情与误会都讲述解释得清楚了,两人便从树下起身,走到村路上。

天色已是暗了不少,两人并肩走到一起,在朦胧的月色中拉出修长的暗影。

想到石寡妇先前的话,颜青竹恨自己差点忘记问了。

“阿媛,石婶子说,你那日险些被吓到了?”

阿媛知道他是说那天早上的事,“也没有。就是遇到个傻子。”

“改日我给你找只听话的狗来,你出门就牵着。”

阿媛脑中浮现出自己弱小的身躯,旁边伴着一只吐着舌头的凶猛大犬,不禁想笑出声来。

“不用不用。哪有碰巧天天遇上傻子的?”

颜青竹突然停了脚步,侧身认真道:“事情啊总有碰巧的时候。”

抬头看看天色,颜青竹又温声道:“我看你也别送我了,我一个大男人哪儿需要送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省得你一个人又遇到什么事儿。”

“啊?”阿媛扶着额头,有些愣住。已送出这么远,又反被他送回去?颜青竹却已轻轻推了她肩头一下,让她笑盈盈地跟着自己往回走了。

这种走来又走回的事,大抵常人会觉得麻烦或无趣,似在做无用功,但像阿媛和青竹这样,便只会如游鱼一般享受往返的乐趣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