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歌与他在一起时,他常常将这首曲子弹奏给她听。
他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说:“每年春天的时候,巫宗国漫山遍野开满桃花,风一吹,就会下桃花雨。歌儿,等明年春天到了,我带你去看桃花。”
韩月歌终是没等到他带她去巫宗国看漫山遍野的桃花。
这世上已经没有巫宗国了。
就连巫宗国的太子席初,也早已化作了一堆白骨。
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拂动着席初雪白的宽袖,席初垂下眸子,长睫敛去眸底的寂色。
韩月歌听着他弹奏出来的曲声,心想,以后有机会,定要去看一看巫宗国的桃花,是不是真的像这首曲子里描述得那般好看。
席初弹了两首曲子,兴致缺缺地松开了弦,抬起袖子轻拂一下,收起箜篌。
他走到镜前,镜中映出他颀长的影子,他望着自己的那张脸,倏然抬起手,开始撕自己的皮囊。
韩月歌伸长了脖子看。
薄雾似的垂帘垂下来,掩去她的视线,她看得并不大清楚,约莫能看出来,席初是在换皮。
他以骷髅之身入魔,早已没了血肉和皮囊,他的这身皮,是和别人交换得来的。他有很多这样的皮囊,都是凡人或者妖魔的皮囊,他帮他们完成心愿,他们自愿将皮囊交付于他。
他手上已经攒了很多这样的皮囊。
终究是别人的皮,裹在自己的身上,偶尔也是需要撕下来透一透气的。皮囊容易腐坏,到了一定的时间,还要脱下来换上新画的皮。
韩月歌瞧他这架势,不是要脱皮换气,就是要换新皮了。
她以前只知席初是太子的骷髅修炼出来的,他披着人皮的时候,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以往席初透气或是换皮,都是背着她的,她从未见过席初褪去人皮的模样,因此存了几分好奇心,睁大了眼睛,想看席初的真面目。
偏偏纱帘挡着她的视线,她恨不得化出手脚,直接将帘子掀了。
正在她铆足着劲儿往前看时,忽然迎面刮过来一阵强风,卷起纱帘,兜头将她整个给裹住了,眼前登时一片乌漆嘛黑。
韩月歌扭着枝叶,想将脸上的帘子掀开,身后压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她便如同那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半点动弹不得。
席初这厮怕是早就发现她了。
韩月歌气得直瞪眼睛,可惜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再之后,没了任何动静。
待韩月歌能动弹时,已经是早上,重华殿空荡荡的,席初已经不知所踪。
青玉和白霜照例过来给席初的寝殿打扫。
青玉搬起桌上的红梅往外走,白霜问道:“你动那盆花做什么?”
“殿下早上吩咐过,这盆花不香了,需得搬出去,搁在那雪里冻一冻。”青玉话音刚落,夹杂着雪粒的北风呼啸而来,冻得韩月歌打了个激灵。
青玉只当是花枝被风吹动,没有在意,将怀中的红梅搁在清池旁的山石上,抬头望了望天色,对着红梅道:“估摸着今日还有雪,你先冻一冻吧,要是再没有香气,赶明儿殿下将你扔了,哭也没地方哭去。”
“真是奇怪了,两盆一样的花,一盆香气扑鼻,另一盆什么香味也没有。”青玉挠了挠头,嘀咕着转身走了,“也难怪殿下瞧你不顺眼。”
韩月歌心道,席初哪是瞧花不顺眼,明明是瞧她不顺眼。
青玉走后,雪地里传来布谷鸟的叫声。韩月歌化出人形,回身张望:“小艾。”
“月姬!”小艾从她身后冒出来,刚才的布谷鸟叫声就是她学的。
她和韩月歌约好了,韩月歌混进重华殿后,她每日给韩月歌送些吃的来。席初早就辟谷了,重华殿别说吃的,连口喝的水都没有。
韩月歌修为散尽,重新修成人身不久,还没学会那辟谷的本事,况且她本身就喜欢凡间的烟火气,也不打算辟谷。
“月姬,奴婢今日去得晚,只剩下了些包子。”小艾拿出油纸裹着的包子。
云上天宫还有很多没有辟谷的妖魔和凡人,席初安排虞九娘开设了厨房,每日到点开放,可凭灵石兑换食物,有时是普通的凡间食物,有时是仙域的灵植灵兽。小艾今日出门遇上琥珀,被她拉着一通唠嗑,这才错过了时间。
韩月歌一夜没吃东西,肚子早就饿了,她撕开包子,狼吞虎咽吃起来。当草木时吸收风霜雨露即可,当了人后,就麻烦多了,非得这些五谷杂粮才能填饱肚子。
“月姬,太子殿下那边可是有进展了?”
韩月歌这次入重华殿,不单单是为了蹭灵气那么简单,她还得借这个机会哄好席初。
只有和席初重修旧好,才能继续渡她的情劫。没有席初的情,她这情劫是渡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