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温羡点点头,认可她说的,继而松开她的手,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从袖笼里取出一个小小长形镂花锦匣打开,取出一支通身通透、泛着莹莹光泽、雕工精致的白玉杏花簪。「这不招摇了。」
「嗯?」
发间的蝴蝶钗被抽走,颜姝呆呆地任由温羡将白玉杏花簪插入青丝。
——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颜姝抚上沁凉的玉簪,含羞低下头,心里生出欢喜,一时好似浸身蜜糖罐里,甜入心扉。
「姑娘~」
翠喜焦急的声音突然传来,颜姝恍然回神,对温羡道︰「翠喜来了,我,先走了。」
「去罢,小心些。」
目送颜姝脚步匆匆地转出去,温羡闲闲倚在假山石上,启唇,「看了这么久的戏,出来罢。」
黎一身白衣似雪,从一方假山石后出来,面上神色淡定从容,就仿佛他只是恰好路过、没有躲在一旁看戏一般。他走到温羡的身旁,调转了手里的折扇,用扇柄敲了他肩膀一下,方打趣道,「怪不得好端端地拉了本王来与长公主请安,原来是,醉翁之意啊。」他笑了一声,摇摇头,道︰「时慕,自打遇上颜四,你变了不少。」
那般温柔如水的模样要是让朝堂上任意一人瞧见了,只怕都要惊掉下巴。
不过,这样的温羡多了些人情味,不错。
「我也不知,堂堂的衡阳王殿下,几时多了这暗窥的癖好。」
「…」
另一边,颜姝才走出曲径,迎面就遇上了翠喜,后者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见她无碍,方才拍着心口道︰「姑娘你没事就好。那公主忒欺负人了。」虽然她被人拉到了一边,但是也将黎沐阳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颇有些不忿。「幸亏温大人出现得及时。对了姑娘,温大人人呢?」
示意翠喜放低些声音,颜姝才轻声与她简单说了,之后却叮嘱道︰「方才的事情就别提了,权当没有发生过。」
翠喜点点头。
虽说有温大人护着,但那黎沐阳不管怎样都是金尊玉贵的公主,等闲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此时颜姝早没了赏看海棠的兴致,便打算直接去寻长公主,领着翠喜才沿着小径走了没多远,忽而听到一阵低泣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第54章 衡阳王大婚
临近水榭,曲栏抱水,泻雪清溪映海棠花影重重,白石栏杆九曲入石磴,在最低的一阶石磴上,坐着一个身穿淡粉色绣花襦裙的女子,正埋首膝头低声饮泣。
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并不算少,可女子只顾着哭,丝毫不在意别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颜姝停下步子,静静地看了一眼,抿了抿唇,走了过去。
「你,怎么了?」在女子身边的石磴上坐下,颜姝侧首轻声问了一句。
女子低泣的声音顿了一下,而后慢慢平息下来,才抬起头,声音犹带着几分哽咽,「颜姑娘?」
女子脸蛋儿微圆,粉嘟嘟的,杏眼明亮而澄澈,即使此时粉面泪痕未干,两颊亦有浅浅的梨涡痕迹。见女子识得自己,颜姝有些意外,皱眉回忆了一下之前在水榭里长公主的介绍,半晌才记起,这女子恰是兵部尚书卢远道的小女儿名唤鸣筝者。
「卢姑娘,不知方才你为何会一个人坐在这儿哭泣?」颜姝问了一句,觉得唐突了些,遂又添言道,「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很伤心,没有其他意思的。」
卢鸣筝抽下别在腰间的绢帕,胡乱地揩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对上颜姝担忧的目光,面上忽然露出些赧然之色,有些别扭地道︰「我也不是伤心,就是突然觉得心里头堵堵的,想哭一下。」先时她顺着海棠园往东边走,到了尽头,猝不及防地听到那人的声音,一时没忍住就偷偷听了一下墙角,殊不料竟得知了一桩秘密,那人原来是有心上人的么?她不知那人的心上人是谁,也不知他为何舍心上人答应娶自己,只知道心里一口气堵得上不来下不去,恍恍惚惚折回,就随地而坐,哭了起来。
「不过哭了一场,这会儿就好了,教你笑话了呢。」卢鸣筝扯了扯嘴角,梨涡浅荡,又笑问道,「你为什么不去看花了呢?」
颜姝抬首望向枝头那一簇一簇开得绚烂的海棠花,轻轻地道︰「有些乏了,正想去与长公主请辞。」
「我们一起罢。」卢鸣筝站起身,随意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伸手拉了一把颜姝,「正好我也不喜欢赏劳什子花儿,不如请辞以后,我们一起去外头梨园听戏呀。」
说着,径直拉着颜姝步上石磴,拾级而上,往水榭后长公主歇息的房间走去,一路上还不忘与颜姝说道今儿梨园要唱的新戏是什么。
黎沐阳为难颜姝的事情,虽少有人瞧见,但长公主还是得知了消息,因此等颜姝来请辞时,长公主便没有再强留她下来,只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叮嘱她日后若有空定要常来府里走动走动。
颜姝一一应下,之后才与卢鸣筝一道离开长公主府,等二人抵达东街梨园时,折戏早已鸣锣开场。
尺调弦下哀婉情,起调拖腔意无穷。江南灵秀出莺唱,啼笑喜怒成隽永。
戏文里,书生与小姐青梅竹马长大,本该水到渠成喜结良缘,殊不料天降横祸,书生的家被大火烧尽,小姐之母嫌贫爱富,挥下无情棒拆散了一对有情人,甚至为了让小姐死心,立即为她定了一门高亲。小姐出嫁那日,江南细雨霏霏,阴风细雨中,书生怀抱画卷立在石桥上痴痴望,等花轿消失在视线里后,转身投入冰凉的湖底,而另一边花轿落地,喜娘三请四邀不见新娘下轿,掀开花轿却发现小姐面带微笑阖目于轿中。喜事变白事,小姐之母悔不当初,可到底换不回两个长眠的有情人。
悲凉婉转的曲调,玉损香消的故事,惹得颜姝眼眶发酸,她捏着帕子轻拭了一下眼角,就听到坐在身旁的卢鸣筝已经哭出了声。
「太惨了!」卢鸣筝一边哭,一边道,「这种故事虽然听过很多,可还是让人难受。早知道今儿的戏这么惨我就不来了。」
卢鸣筝哭得凄凄惨惨,颜姝反而哭不出来了,只得安抚她道︰「只是戏文而已。」
「我知道…可就是难受嘛。」卢鸣筝看向已经空荡荡了的戏台,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不过,那两个也都是傻的,好端端的轻易舍了性命。」
「或许是,情到深处,身不由己。」
卢鸣筝却道︰「若换了我是书生,就算死,也不是跳湖自尽,既然死都不怕,为什么不能去争取一下,抢个亲呢?如果我是戏里的小姐,我才不要逆来顺受,逃个婚又不是很难?」说完,她又沉默了一下,「有些东西,其实不去争取一下,怎么就知道不可能呢。世上那么多身不由己,有时不过是自我开脱的借口罢了。」
颜姝听了,默了默,半晌赞同地点了点头,「这话也有些道理。」
卢鸣筝却弯了眉眼,忽然拉住她的手,笑道︰「阿姝,我想明白了!」
「什么?」颜姝被她惊到。
「恁凭他的心是块石头做的,我卢鸣筝也能将他给焐热了。」亲事已是板上钉钉,她胡思乱想其他不过是徒增烦恼,倒不如好好地把握这段姻缘,得他心就和和美美,得不到便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这样一想,卢鸣筝顿觉豁然开朗。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衡阳王府张灯结彩,廊庑楼阁皆挂上了大红丝绸,鲜红的囍字贴得到处都是,一派热闹中蒸腾着洋洋的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