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鹿尔心头猛地一跳:“你说的这位朋友,长得什么模样?”
老先生便一边想一边回忆,说来说去,姜鹿尔的心砰砰跳起来:不是程砺还是谁。
她伸手接过那封信,信没有开封过,已经有些残破,打开来,是陌生的笔记。
一看开头,她的心猛然一跳。
吾妹:你嫂归宁已久,见信速返家。甚念。兄契上。
和信一起的,还有一张汇票,汇票的金额让她心头一跳。
她眼眶一热,心里某个角落的情绪翻涌起来,她几乎不难想象,哥哥为了筹集这笔钱,付出了什么代价。
“老先生,我要借你的笔一用。”她亲自展开宣纸,素手提笔,细细将自己的情形讲了一遍,然后反复看了两次,这才将汇票和身上所有的财务都取了出来,预备将这些都邮寄回去。
老先生已是老江湖,见姜鹿尔形容便知道她并不知晓这件事,便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另一件事。
“你还记得第一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位老先生吗?他如今在岛上做了糊口的营生,也是你的朋友帮忙的哩。上一回来写信,竟阔绰了许多,连字数也不看了。”
姜鹿尔心被柔软温暖的情绪包裹着,她知道老先生说的是昌阿伯。
阿砺哥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她做了多少事。
而这些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看样子,也并不预备告诉她。
他的安排总是妥当体贴。
她向老先生道了谢,慢慢向轮船走去,她要去好好等着他。
船上的人并不多,姜鹿尔住的地方早已打理妥当,她没有回房间,而是直接去了餐厅,虽然只有几个小时,但是从来没有这一刻,她那么想他迅速出现在她面前。
船员们有条不紊行走其间,姜鹿尔转过走廊,却突然愣住了,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从高高的楼梯看下去,一个形容妖~娆又疲惫的女人正抱着一只灰扑扑的包裹,她旁边站着一个光足的绿衣小姑娘,两人正在激烈说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姜鹿尔怔怔望着那个女人。
——她来到多多岛时在李家矿场看到的明艳妓~女,也是狄勇勇最牵肠挂肚的女人。
她心里隐隐想到了什么,转过另一处,在船舱外,她看到了安冉的女朋友,一个小眼睛的土着女人。
她们曾经有过几面之缘,姜鹿尔走过去,和她打了一声招呼,然后问她:“你也要去马六甲吗?”
“是呀,安冉嘛,说他母亲生辰到了,非要我现在就去帮他选一份最好的礼物,真是半天也叫人耽误不得。”
她伸手在脖子上面扇了扇:“今天可真热啊!”
姜鹿尔看着船舱旁边几处特意盛放的冰块,正在快速融化着。
她喃喃:“是啊,今天真热的。”
所有的怀疑一瞬间连成了一串,她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这样热的天,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节,在简瑜的舞会陌生男客里,却大多都穿着两层衣裳。
她心头一跳,猛然想起了方才邱霖上车时候跳上车的鞋。
那不是一般的鞋子,是军靴。
姜鹿尔脑子轰然一声。
难怪他会突然同意她和李雪音的会面,难怪他会跟着提出这样的建议。
他早已知道一切情况,早已知道一切毫无必要。
那句原本甜蜜的话,在她心里滚水一般过了一次。
他的安排总是妥当体贴。
第六十一章
姜鹿尔没有犹豫, 转身奔向房间, 行礼很重, 她咬牙拖出来, 打开样式古板的密码锁, 呼啦一声打开拉链,箱子最上面是一条一模一样的长裙, 明明那一晚被撕碎了,她将长裙扔在一旁, 继续向下看去,有几本书,是她曾经无意中提起过的, 还有一些女孩子贴身的用品, 一一都准备妥当, 而在这些下面,是一叠数目可观的汇票。
她拨开汇票,果然, 在箱子最下面,看到了一把□□和几个弹匣。
姜鹿尔快速检查了枪栓、弹匣,然后将枪别到了腰后, 她一手将碎碎的头发扎起来,一边扯开了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
马丁靴踏在甲板上, 薄薄的灰尘散在空气中,她迅速走下甲板,轮船的几个船员们正在说着什么, 看着姜鹿尔,目光一直追了过去。
姜鹿尔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奔跑起来。
她脑子里有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只要动一动,就叫她心口也跟着紧缩起来。
终于跳下了船,她迅速跑向沙滩,漫长的海岸线,只有海水扑岸的声音,终于,她站在长石铺成的街道上,柔软的沙子进了鞋子,她看了一下方向,却停了下来。
多多岛上的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李家不过是个开始,所有秩序的新建靠的从来不是谈判,而是血和泪的洗礼。
更多的细节慢慢从日常细枝末节中汇总出来,那些她曾经不曾仔细注意的东西,而今都开始一点点汇聚成为可怕的陷阱。
——早在十天之前,她就听过有人在高价收购铁器和刀具,据说是为了吉隆坡外属岛屿的战争,价格高昂,令人心动,甚至连狄勇勇这样平日没什么经济头脑的人都还是张罗着要几口锅去换零钱;
——而在三天前,一直没有异象的李斯函突然离开,而现在又突然出现在李雪音的订婚宴上;
——李雪音出事之后,简瑜和岛上的刹帝利势力决裂,但是在这次婚宴上却借着重归于好的歉意出席。
她的呼吸慢下来,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另外的可能也跟着涌~入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