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十次虫子才能成一次,没有耐性与恒心哪里能将自己养的这么胖呀。
呸,冬早不愿意承认自己胖。
于是当天晚上在胖婢女与瘦婢女的惊呼与后怕中,冬早老神在在的窝在鸟笼里头闭眼修身养息,静等着下一次偷偷出去。
他有什么好怕的,鸟笼他总能想办法出去的,相公住在哪里他也清清楚楚了,那只可怕的黑色大猫也给拎到府外去了。冬早给自己鼓劲,觉得没有半点儿哪里要担心的事儿。
这中间冷冷静静的时间里,他记起来,那天在山下村里见到的小娘子和青年相公与娘子。那小娘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看,青年却很普通,他记得青年从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屁孩儿开始就见天的追着那小娘子,小娘子一开始怕的不得了呢,也是十几年过去,一直到前面两人才抱在一起咬嘴巴的。
若是常理如此,冬早忽然觉得有些自责了。猛然要萧绥做自己的相公,恐怕他也是会怕的。
冬早的思绪转到这儿,一下就变成了自己不够体贴与细心。仿佛被猫追被关鸟笼的并不是他自己,反而觉得心疼萧绥了。
而夜里一向无梦的萧绥这天晚上不知怎么做了个梦:那只白胖鸟儿站在他的床柱上,歪着脖子盯着他瞧,过了一会儿,白胖鸟儿忽然变成了一个圆脸肉嘟嘟的俊俏少年,是个笑模样,然后满脸害羞又脆生生的叫了他一句,“相公!”
下一刻萧绥从梦中惊醒。他无奈的伸手覆住自己的眼睛,不解这是何故。
冬早到来以后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古怪经历无法让萧绥否认,他不得不将这胖鸟儿暂时放在了心上。
第五章
萧琰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
他的性格自由散漫,每天早起听大臣们议事,白天处理各种公务,全天一直忙碌到晚上才能得一些空闲。这样的生活想来就可怕,因而其实萧琰并不在意将很多公务交给静王处理。但也就是这两年,事情越来越由不得他,臣子们的派系划分明显,正统论的便是个打定主意要静王交权之姿态。这让萧琰头疼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从前这些事情都是静王做的,”萧琰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转头同阿湖说话,“阿湖,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一块儿玩的多开心,那个时候哪里有这些公务缠身让人烦恼啊。”
狐狸坐在一边提笔用萧琰的字迹在奏折上批注,“那时候你才多大,现在你多大。”
萧琰随手将奏折甩到桌上,双手枕在自己的下巴底,目不转睛的盯着狐狸看,眼睛里满是喜欢,“反正我现在有你,我也不怕。”
皇帝这边还是个稀里糊涂的意思,然而大臣那头却焦灼成了一团。
萧琰想起今天早朝时候的事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早朝上又是吵得不可开交,说来说去都还是那些话,拐着弯两边互相看不过眼罢了。
然而吵嘴的都不是正主,静王站在最前面,目光冷淡也没个情绪表态。皇帝坐在龙椅上只觉得脑瓜仁疼,等转而低头不小心喝萧绥有了一眼对视,萧琰心里又是一慌,莫名的多了一股心虚。
这是老毛病了,从小他见到萧绥就有腿软的毛病。这几年算是好了很多,总不至于失态。
只不过,萧琰隔了一会儿又悄悄的将自己的目光挪到了萧绥的身上。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懂静王的心思,兴许就没人懂静王的心思?
当年小皇帝即位的时候才不过八岁,而静王却正是英雄年少,不说手腕强硬,就说民心也被他全权掌握。彼时如果萧绥有让萧琰下位的打算,几乎可以说是不用费吹灰之力的。可萧绥却让许多人不解的,真的只当了一个摄政王,将小皇帝辅佐成人懂事以后便无要求。
但要说静王真的无欲无求,萧琰也觉得不是的。起码目前国中兵权过半都握在萧绥一个人手中,他要是有心要反也是说动就动的事情。甚至和着很多大臣说的话,静王这一把年纪连个同房侍妾都没有,更不说王妃了,如此一来几乎是无牵无挂,谋反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
这两年来许多大臣多次提点萧琰,要将静王拘在京城中,千万不能让他离开京城。
这样的话说的多了,萧琰自然不会完全没有动摇。本身对萧绥的畏惧就足够让他产生怀疑,更别说萧绥的捉摸不透更显疑窦重重。
萧琰虽然懒,但是他更加怕死啊。萧绥要真起了夺位的心思,自己就铁定没有活路了。
由此种种思绪交织下来,萧琰更愁了。
以巍峨的宫殿作为陪衬,平整的石板铺就的路上放眼望去不仅庄严更显寂寥。远处看去,连行走匆匆的人影都显得更加渺小。
陈起明双手紧紧的背在身后,眉头拧在一起,先是低头不语的跟在萧绥身边,大约走了半程,没等出宫门的时候他还是开口了,“太不像话,今天实在太不像话。”
这说的是方才早朝上几个文官指桑骂槐的行径,陈起明一辈子是真刀真枪拼杀过来的,哪里受得了这拐弯抹角的说辞,可真要他自己上去说,一开口多半又是大粗话,反倒给萧琰不轻不重的点了两句。
“从前还好,如今是明着偏帮文官了,”陈起明看着萧绥的背影道,“还要削军饷,就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指望官兵自己种地,当兵是想着种地去的吗,那边疆本来就幸苦,如今倒好了,连粮食都要克扣,真是脑子给,给,”
他顿了顿,到底没将粗秽不堪的那个字眼吐露出来,隐没过后继续道,“糊了!他们一天天的倒是好,在家里享清福还想着掀别人老底,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可心里是为什么谁不清楚?”
萧绥的步伐不紧不慢,陈起明还没出宫就将心里话全都倒出来他也没阻拦。只末了在宫门口时转头对陈起明道,“军饷照着西北传回来的要求发过去就是,就说是我的意思。”
听到这一句,陈起明的眼睛猛地一亮,“这便好,这便好。”
有和他们走的不远的官员听见这两句,一下愣住不知说什么好。还不得萧绥的座驾回到静王府,这几句先给人添油加醋的传了个遍。
几个文官气的仰倒,却也不得不承认现状依旧是萧绥手捏大权,他不开口则已,只要他开口说过的事情没有一件事不办成的,这里就是搬出萧琰也没有办法。
皇城往外的街道整齐宽阔,来往的百姓很少。萧绥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头往后靠着车壁,眼睛闭起假寐。
朝中的事情他看的一清二楚,人心如何背后的操纵又是为何,层层寸寸清晰易见。这也让萧琰的心思变化曝露的明白极了。
虽然说早些年萧绥就料到总会有这么一天,但却唯一没有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自己心里还有些波澜。就如同萧琰清楚如果萧绥动了夺位的心思,他便不会有活路一般,萧绥也清楚若是萧琰真将心思完全扭转过去,他必然也只是眼中钉肉中刺,不拔除干净是不可能的。
叔侄二人表面和谐,可却被命运放在了几乎注定对立的位置。
马车稍拐了两个弯,外头传来的就不仅仅是马蹄枯燥落地的声音了。周围门市热闹,百姓来往络绎不绝。
“父亲,父亲,我要吃那个。”熙攘的人声中,一位稚童清脆的嗓音就在马车边传进萧绥的耳朵里。
他微微睁开眼睛,抬手掀开马车窗帘往外看去,一个中年男人怀抱着个约莫三岁的女童,两人的脸颊亲热的贴在一起,女童手里此时已经拿上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放在小小的嘴边嘻嘻笑着舔食。
萧绥的指尖一松,窗帘就缓缓重新落下。家人温情他几乎未曾尝过。这倒不是因为皇帝皇后如何冷然待他,早在小时候,萧绥记得自己的母亲父亲也是极其亲近自己的。而当时的太子,后面要成为皇帝的他兄长,也早早解决了所有其他皇子。到了萧绥这里,他出生时朝廷继位大局已定,同父同母的兄长不视他为威胁,对他也很有些关爱。
可萧绥的性格几乎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冷,或者说太过早慧便失了许多孩童的天真趣味。总之到了后面,关系便成了淡的,说不出其他了。
当下,天子脚下另一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