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叡看着她一双澄透的、黑白分明的眸子,轻轻发出一声嗤笑:“他是藩王,就封本是应当,怎么能说是赶?”然而下一瞬那张脸却绷紧了,一向的阴郁和血煞之气尽在每一个眼神之中,倾身在她耳边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是在算计他。”
萧叡捏住女孩的下巴:“如果他不姓萧,我会杀了他。”
阿妧拂开他的手,脸色微微发白:“也是,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萧叡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没再说话。
主子们谈话时侍从都是退到一边的,阿妧转头去叫自己的侍女,不再看他,径自从他身边经过,往前走去。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声响,阿妧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见萧叡倒在了地上。
“郡主?”流苏唤她。
阿妧本来不想管,见此地偏僻四处无人,便向流苏道:“去看看。”同时自己也抬脚往回走。
萧叡一向威势甚重,等闲人连看他一眼都不敢,现下虽然昏迷着,但流苏也不敢冒犯,只蹲身细看,不敢碰到他。
阿妧见他侧身倒在地上,肩背处鞭痕交错纵横,鲜血淋漓的样子,吓了一跳,没有想到魏帝下手这么重。
她本为医者,见到伤病之人心就本能地软了下来,将两人片刻前的争执放到一边,吩咐流苏:“快去叫人。”
他这样子怕是要用步辇抬回寝宫才行。
阿妧也蹲下来,试图叫醒他:“殿下?萧叡?”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对方毫无反应。阿妧正要收回手,却被人一把攥住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用力掰他的手,“你无不无聊,给我松开!”
萧叡就跟没听见一样,仍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阿妧气得直咬牙,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内侍们很快赶来,还带来了一架步辇,众人忙小心翼翼地将萧叡扶上去,一路送回了广明宫。
阿妧被他攥着的手都出汗了,难受得很,却只能坐在榻边看着太医替萧叡上药。
太医是个十分沉稳的性子,全程只当阿妧不存在,专心地给萧叡诊治。
将鞭痕交错的上衣剪下来,眼见着萧叡的背上鲜血淋漓。三十鞭打下来,几乎看不见什么好肉了。阿妧无意中扫了一眼,只觉得牙根发酸,好像自己的背上也疼了一下,随即转开了视线。
太医将他的伤口处理完毕,跟着太子宫里的中官一道出去。
门关上,内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了阿妧跟萧叡两人。
“可以松开了吧?”阿妧坐在榻边,侧身看向他。
萧叡慢慢地睁开眼。
他背上有伤,因而是俯卧在榻上,头上的伤口也处理过了,用白布包着,倒也不显得滑稽,衬着那张略微瘦削的脸,更显出一种难得一见的脆弱之感。
他左手攥着阿妧,此刻睁开眼,头也向左边偏着,看着她。
阿妧见他还不松开,不耐烦地挣了两下。
“诶,别动,我头晕。”萧叡空着的那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浓黑的眉微皱,看起来真的是很难受的样子。
阿妧就没动了,只是道:“你别抓着我了,一手的汗。”
萧叡闭了闭眼,手从额头上放下来,枕着侧脸,同时也松开了阿妧。
汗湿了的手一被放开,置于空气之中,仿佛得了自由似的,每一个毛孔都舒适地张开。阿妧长出了一口气,三两下将掌心手背上的汗珠都抆干净,起身下榻,也不看他,飞快地就往外走,衣裙随她动作轻轻飘摆。
到了门边,伸手去拽那两扇门,却怎么也拉不开。她心中诧异,抬手在门框上拍了数下,又出声去叫外间侍立的人。
没有应答。
阿妧简直是有些愤怒了,又匆匆地回到内室。萧叡仍是卧在榻上,双目合上,似是在小憩。
“你到底要做什么?”萧叡睁眼,阿妧直视着他的双眸,有些不耐烦地问。
萧叡语调平静:“陪我一会儿。”
阿妧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她发觉自己的情绪实在是太容易被他调动了,悲伤的,愤怒的,他想看到她是什么样子的,她就是什么样子,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在他身边坐下:“这样有意思吗?我都说了不想理你了,你还要来纠缠,是真觉得我拿你没办法了吗?”
萧叡闻言,仍是一动未动,倏而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受了伤,背上疼得厉害,你作为亲戚难道不该关心一下吗,表妹?”
“我不是你表妹。”阿妧迎上他那双盯视着自己的幽深眼眸,“再说今日之事也是你活该,任城王乃端方君子,你构陷于他,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君子?”萧叡嗤笑了一声,点点头,“嗯,君子。”
他显然不想跟她继续这个话题,没有再说话,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有点渴。”
阿妧没有理他:“让你的侍女进来伺候你。”
萧叡把玩着她的裙摆:“我不惯让她们伺候,平常也不让人进我的屋子。”
“关我什么事?”阿妧将自己的衣裙从他手里拽出来,他真的很烦,老爱碰她。
萧叡叹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趴在榻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阿妧垂目,看见他喉间滚动了一下,嘴唇苍白,微微起了皮,看样子真是渴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