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 赫赫沐王府
蒙自县北距云南府昆明县四百八十里,张越在苏明等人的护卫下,一路缓行,先经阿迷州,过盘江,三日之后在澂江府休息了一夜,最后赏了滇池的风光,这才抵达了地头。这一路上,多有闻讯赶来的当地土官土人等等奉献食物代为问安,态度极其恭敬,马队所行之处,无论官民商贾全数让路,每到州县,都是住在当地的驿站或是官府。领略了沐氏的威势,张越心中越发了然,须知就连洪武朝分封各地的藩王,也难比如今沐氏在云南的风光。
翠海水光潋滟,清回秀澈,垂柳摇曳,湖水赤旱不竭,东北面水中有九泉涌水,曾经有土人在此种植大片千叶莲,每到莲花盛开之际,放眼望去翠色映着粉红姣白,格外妩媚,乃是昆明一景。沐英在此洗马之后,号曰柳营,乃是练兵之处,到了沐晟大兴土木,这里就成了沐王府最大的一处别业。沐晟酷爱此地,一年到头多半时候都在这里居住,反而是城内正经的宅邸很少呆。因此,张越一行自是径直到了这里。
既然贵为黔国公,而张越又不是以钦使的身份前来,沐晟自然不会亲自到门口相迎,而是让嫡长子沐斌代劳。尽管如此,大门口一下子在大门口摆开了两行侍卫,又是世子亲迎的场面,周边庶民百姓自然心怀好奇。只不过,因张越一行乃是苏明带着一大队亲兵随侍,旁人就是再张望也瞧不出端倪,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行人入了那别院大门。
虽没有明旨,但毕竟是人捎带的明话,因此张越和沐斌一路往里行,便将此行来意说了个清楚明白。而沐斌亦是早猜到了这一点,倒是对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张越生出了不少好感,便打消了父亲之前嘱咐让自己大倒苦水的主意,而是停下步子举手行了一揖。
“多谢元节贤弟据实相告。”
“世兄客气了。你还从未离过云南,此去京城相隔万里,有个人结伴同行也能稳妥些。再说,我家父亲和伯父大哥叨扰多日,要说谢,也是我该说这个字。我这一路同贵府家将同行而来,眼见各地安定,土人宾服,足可见沐氏功高。你是将门出身,于军略上头家学渊源自不必说,此次你去京师国子监,一来是循旧例,二来也是皇上的亲近之意。”
尽管已故的伯父沐春和父亲沐晟在洪武朝都曾经在南京读过书,但沐斌毕竟甫一落地就在云南,此前还从未离开过。这一回父亲母亲都有些忧心忡忡,他自然能体会到这次召他上京的深意——除了天子疑忌,哪里还会有第二种可能?可张越这一提点,他一下子想到了另外一个关键的地方。靠着贿赂朝贵维持沐氏声名,又怎能及得上他自个给皇帝留下好印象?
张越见沐斌那种客气有礼的表情一下子变成了热络亲切,哪里不知道对方是领略了自己的意思,也算是放下了心。这一路的见闻再加上之前就得知沐氏在云南广占田土等等,他心里明白,一向被人称之为忠烈的沐氏也难脱豪族本色。但不管沐晟之前领兵在蒙自县按兵不动是出于什么考虑,沐氏又在云南占了多少田土,镇守这种各族杂居的地方非沐家不可,更何况如今麓川思氏仍是边疆大患。
既然如此,他需要做的自然是替天子安抚,而不是贸贸然去揭那个盖子。
别院正堂上书“黔宁”二字,乃是朱棣即位之后亲笔所书赐给沐王府的。因为昔日朱元璋已经为沐王府正堂题匾,为了尊崇太祖,又不能让朱棣失了体面,这二字自然就挂在别院正堂。张越随沐斌进门之后,现在牌匾下拈香行礼,然后便跟着沐斌来到了隔壁的屋子,在这儿以世交晚辈的礼见了黔国公沐晟。
这是张越第一次见到沐晟。沐晟比张辅年长七岁,如今已年近六旬,眼眸神光奕奕,瘦削的脸上亦不见多少皱纹。此时,他身上穿着家常的半旧天青色金玉满堂纹样的盘领右衽衫子,坐得四平八稳。大约是一贯少笑容的关系,此时他虽嘴角微微上翘,瞧着却也是十分严肃,但寥寥数语间,他却大多都是说当年和英国公张辅一起打交址的旧事,别的一概不提。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问交址军情,而张越回答。
沐晟平素对下属言语很少,今日见张越,自然也不会说太多的话,待到一旁侍立的沐斌提醒如今已近中午,该是用饭的时候,他便冲张越点点头,说都司衙门那边早有人说还有事禀报,只让儿子沐斌相陪,自己则先离去了。
他这一走,沐斌便轻松了许多,笑吟吟地对张越说:“贤弟也应该听说过咱们这儿四季如春的好天气。今日春光好,闷在房中吃饭未免无趣。这翠海最漂亮的地方就在于一个水字,你征战辛劳,这一路过来也辛苦了,到后头水榭中去散散心如何?我知道你还得拜见世叔他们,这样,我再让人去请他们同来。既然是调养,到外头多走一走也好。”
“也好,那就叨扰世兄了。”
虽建有沐王府别业,但由于沐英之前立下的规矩,整个翠海仍是供当地土人和渔民种莲捕鱼捕虾等等,只在宴请宾客时警戒不许外人出入。此时,漫步在遍植柳树的小路上,头上是明媚灿烂的阳光,迎面是带着花香的清新春风,张越自是觉得惬意,待到看见一群下人簇拥着几个人过来,他连忙迎了上去。尽管父子俩分别也不过是数月,但此前交址打仗,张攸重伤未愈,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直到瞧见一行人气色都还好,他方才连忙上前行礼。
张倬素来是瞧见儿子心里就欢喜,父子相见,他掩不住关切,询问了好一番话,这才想起张攸仍在自己身后,忙让开了身子。然而,张攸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多话。
昆明的天气本就是四季如春,无论哪个季节都会有绚烂的鲜花,此时的水榭周围也是如此,红的紫的蓝的黄的,五颜六色艳丽芬芳,再加上和煦温暖的风,自是赏心悦目心旷神怡。一顿饭用完,沐斌知情识趣,让人送了张家人一行回房,这才离开了。而张超陪着张越说了几句话,见父亲张攸倦意上来,就亲自推了父亲回房休息,留着地方给张倬张越父子。
“在这儿养息了这么久,爹爹瞧着倒是胖了一些,精神也比之前在交州府好多了。”
“这边上下都是照应得周到,再加上除了何太医之外,黔国公还额外请了好几位大夫与何太医一起商议,再加上你二伯父毒拔除得差不多了,不会像之前那样垂危,我这担子就轻得多了,自然不用像之前在交州府那样时刻提心吊胆。”
说到这里,张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张越,也笑道:“黔国公虽说这交址确实是万事顺遂,可你和当初在广州时相比还是憔悴了不少。也好,等回到京师,也免得都察院那些御史挑刺说你去了一趟交南反倒胖了……对了,别的先不说,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张越听父亲说着说着竟然打趣起了自己,不禁嘿嘿一笑,可都察院这三个字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尽管他也曾经挂过右佥都御史的头衔。然而,张倬接下来那种郑重其事的口气却让他立刻收回了胡思乱想的念头。他很清楚,若不是至关紧要,父亲绝不会甫一见面就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