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忘记了这一茬,万世节只能懊恼地摇了摇头,随即迸出了这么一句感慨。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们这一对挚友兼连襟再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等拐进了六部胡同,张越眼看万世节在礼部衙门前下了马,把缰绳丢给了一个皂隶就往里走,他又高声提醒了一句。
“好好准备,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请你吃我家田里种出来的新鲜玩意!”
“知道了,我又不是今天就走!”
万世节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等迈进了大门之后就换了一幅郑重其事的公文脸,心里却转着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张越田里种出来的新鲜玩意,这不会吃死人吧?
张谦那一日在郑和王景弘杨庆面前问了一句,没过几天就收到了各种各样几大包种子,他诸事繁忙,竟是连一句提示都没有便使人撂给了张越。张越虽说惦记着玉米花生番薯辣椒之类的,面对这些形形色色的种子却犯了难,只好拿到田庄上找了几个种地的能手,吩咐他们慢慢试验起来,随即就当了撒手掌柜。毕竟,他那点可怜的农业知识放在这里并不顶用。
而且,看那些种子的模样,似乎也没有他最喜欢的玉米和辣椒,权当尝试一下西洋特色作物好了……
随着九门紧闭宵禁鼓响起,白日里喧哗热闹的京师一下子就静寂了下来。自打天子抱恙,城中那些大宅门都停了笙歌曼舞,反倒是官员们的彼此串门多了起来。张府大宅却是没什么访客,用过晚饭之后,张越先去看了看张赳和方敬,顺便拿回了一摞他们白天做的破题和文章。回书房看了一遍,他把这厚厚一叠纸往旁边一扔,忍不住长长嘘了一口气。
这科举阅卷只有区区数日的功夫,要看的却是成千份卷子,能否取中却是运气成分居多。除此之外,一是靠那一手书法,二是考官巡阅时能否让他当场看中那份卷子,至于第三,则是能否写出一篇惊才绝艳的传世名作了。张赳的文章已经是火候很不错,方敬虽然稚嫩了些,但也已经算是出色了,只能否考中却仍是说不好。
眼下是同辈,将来就该是子侄辈了。他虽说没指望他的儿子将来倚靠这块敲门砖,可是,他更不想养出单纯躺在父辈基业上混日子的纨绔。想到这里,他便抬起了头,看见的却是连生连虎两人正在那里来来回回打眼色。
“咳!”一声咳嗽把神神鬼鬼的两个人给叫回了魂,他便正色问道,“你们两个如今也娶妻生子,老大不小了,以前跟大哥二哥的人早就另行有了安排,我也打算给你们挪个地方。”
由于张越如今有了牛敢他们四个,彭十三也经常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因此连生连虎这跟班的差事差不多是完全丢了,白天几乎都闲着,也就是晚上到书房伺候。此时听到这一说,两人顿时大惊失色。要知道,他们如今只是能认字,武艺稀松平常,出去当掌柜经商更不行,这要是张越不要他们,他们就算改了别的好差事,到头来说不定仍得丢了!
“少爷,咱们兄弟没什么别的本事,您就留着咱们俩在身边吧!”
“在书房中一直伺候笔墨有什么出息,跟班小厮能当一辈子?”
张越心中早就思量过这回事,此时自然不会和两人继续磨牙:“连生,你性子稳重,之前我在庄子上种的那些地,你多多留心,此外还有我和少奶奶的几个庄子也会慢慢地一并交给你。连虎,你比你家大哥机灵,先去族学看一阵子,今后那里归你管。除了笔墨书本以及各色用具之外,眼下先有一件事,我回头拟一张卷子给你,你回头给学生们做一做,到时候把这些拿来报我。你们都跟了我多年,情分不同,我也不想罗罗嗦嗦嘱咐你们别的。”
他顿了一顿,随即加重了语气:“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们只要记着这话就好。”
连生连虎没想到张越竟然早就替两人设计好了,一时间竟是呆站在那儿,直到听见最后这句话方才醒悟过来。连虎究竟灵动,连忙拉了大哥跪下磕头,旋即赌咒发誓似的说道:“少爷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尽力,决不辜负少爷的信赖!”
“小的一定好好看着庄子,不让那些混账行子黑了少爷和少奶奶的钱!”
连虎的话听着还好,可一听连生这粗声粗气的保证,张越不禁笑了起来,没好气地上前用脚尖捅了捅他,等到这家伙抬起头,他方才没好气地斥道:“做事情不要一味严苛,你死死看着,那些人没法捞钱,脑筋就会动在其他的地方。总而言之,你们俩全都跟着高泉好好学。你们连家当初种过地,如今你们又识了字,也该好好给子孙挣个将来了!”
眼看时辰不早,张越见两兄弟浑身是劲头,心里不禁好笑,遂站起身来准备回屋。才走了两步,他想起一事,就回过身将那厚厚一摞墨卷抱在手里,然后才出了门。等一路回到了屋子里,见杜绾正在炕桌上写着什么,他就将这叠东西往那炕桌上一搁。
“贤妻大人,这是四弟和小方的文章稿子,你白天若是有空就帮忙看看。你别瞪我,我知道你学的不是八股,只是让你看看立意和对仗,此外还有他们的字。你也是沈氏的得意门生,如今的主考官无一不是深受那金版玉书的影响,四弟和小方都是临的沈体,这方面自然是没人比你更精通了。老万要走了,我这几天得做些预备,恐怕顾不上他们。”
杜绾原本还想说张越就知道说好听的,待听得最后一句,她那一丝笑意顿时无影无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不想让张越去冒险,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万世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