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危墙之下亦见君子
无论鞑靼还是瓦剌,都曾有过扣留明使的往事,因此代表朝廷出使草原从来就不是好差事。毕竟,谁也不想冒着杀身之祸去和鞑子打交道。只是,这些事却由不得你愿意与否,因此当前去瓦剌的使节一定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如释重负,可张越却是大为震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总算不用去那种地方冒险,可从兵部转调礼部没多久的万世节却摊上了这件一等一的苦差事。太子朱高炽主持的朝会上传下讯息之后,这天中午时分,他上了礼部衙门,使人通报后就等在了门口。由于这会儿恰好是用午饭的时候,从里头出来的几个年轻官员一看见门口杵着这么一位,脸色都有些微妙,个个脚底抹油走得飞快。
“我就知道消息一出,元节你肯定按捺不住,果然你还是来了!”
万世节一看到张越那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连忙做了个手势让他稍耐片刻,随即就拖着人出了巷子。等到出了这条六部胡同,四周围的官员少了些,他东张西望了一会方才放开了张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等到耳边传来张越没好气的质问,他才侧过了头。
“你可别告诉我说是你自告奋勇提出要去的!”
“我是那种甘冒杀身之祸也要求鹏程万里的人么?我正新婚燕尔,当然不想上鞑子做主的地方去!再说了,那位顺宁王脱欢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他老子马哈木在的时候就扣过大明使节,他这家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听说和其余两部的首领正在争权,那一头还紧盯着鞑靼阿鲁台。要我说,阿鲁台当初就不该放了此人,一刀杀了就没有眼下的麻烦了。”
听万世节这平静的语气,张越不禁叹了一口气:“早朝宣布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么一回事,之前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当初李尚书让我预备,我还以为必定是兵部挑人,谁知道最后竟是这么一茬。想必那位吕尚书如意算盘打得精响,你从前在兵部,眼下是礼部主客司员外郎,这名份资历都是刚刚好,皇上那边自然不会有二话。可他礼部那么多人,难道就找不出其他合适的?”
“礼部上上下下就好似铁桶似的,全都是吕尚书一手提拔的,但使稍有违逆的不是黜落就是外调,他也用不着和我这个员外郎玩什么手段。我要是能够平安完成任务回来,那么我有功他更有功;要是不能,那么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司官,皇上如今正恼火没有开战的由头,届时说不定正好兴兵打仗,只不过打的不是阿鲁台而是瓦剌……我和你开玩笑呢,谁不知道吕尚书先头就是反对北征,如今消息混淆不能决断,他自然希望打消皇上的主意,所以才看上我这个能言善辩的。咳,不是我去也有别人去,这事情总得有人去冒险。再说了,瓦剌三部这些年一直入贡,不会像当初马哈木那么莽撞。”
尽管万世节这么说,张越心里仍是沉甸甸的。这人总是自私的,虽说总得有人担下这危险的勾当,可一轮到自己的亲友身上,那自然不是外人赴险能够相提并论,更何况万世节和小五成婚不过一个多月,这哪怕是有一丁点万一……他几乎不敢去设想那个后果!
“放心,我当初就在庙里求过签,大和尚说我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乃是一等一的硬命,这辈子能活八十岁呢!再说了,我不像你,你是阿鲁台的杀子仇人,一出塞说不定就给人盯上,而我这个没有靠山背景的穷小子就简单多了,谁会和我过不去?”
瞧见路边有一个饭馆,万世节便不由分说地拖了张越进去,要了一个靠墙的安静桌子,又三下五除二点好了菜。趁着等上饭菜的功夫,他就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下朝之后吕尚书就把我叫过去了,因为是钦使,随从禁卫大概有两百人,都是从京营京卫中挑,绝对是精锐。此外,这种勾当例有中官随行,你知不知道和我一块去的是谁?”
尽管满肚子担心,但看到万世节这种达观的态度,张越也只能接受了这个无可奈何的事实。此时,见万世节还有兴致卖关子,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是谁和你一块去?那些宦官一个赛一个精明,恐怕得意的都不肯去。”
“那是自然,想当初陆丰和你一块去兴和就已经是被人排挤,更何况这一回?啧啧……这一回随行的是司礼监奉御程九。听说这家伙还不满二十,还曾经是陆丰身边的心腹,只不过既然这一次被派了这种差事,恐怕不是失势,就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程九?张越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了去年的事,吃惊了一阵子便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按照陆丰那个家伙的脾气,心里只要有了怀疑就不会一直搁着,如今恐怕就是清算的开始了。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万世节此番去瓦剌不牢靠,于是忍不住想到了自己那四个护卫。可想到他们同样是刚刚娶了媳妇,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好了,别提我这档子事了,说些其它的。八月就要乡试了,小方和你家四弟准备得怎么样了?”
“破题之类的都研究得差不多了,可这考试三分才七分运,你又不是不知道!”
“嘿,也是!今天礼部刚刚奏请了应天府乡试和顺天府乡试的考官,你知道应天府乡试点了谁?除了翰林院侍讲学士罗汝敬之外,还有咱们那一科的状元,翰林院修撰李骐。顺天府乡试的考官还没点,估计也就是翰林院里头挑两个。说来你我都可惜得很,不入翰林,这辈子想要门生满天下就难了,他们俩要是能中,总算也能安慰咱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