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被当众腰斩之后,当初下狱的那些北地逃人便在锦衣卫逐个甄别之后放了出来。然而,重见天日的他们并不能就此过上安定的生活。朝廷对逃人向来就有就地编户的规矩,边镇更是无时不刻不缺人,因此他们几乎都要被编入军伍充实边防。此时此刻,一群人才被人推推搡搡地弄出了大牢,眼睛还没习惯那天上懒洋洋的日头,前来挑人的军官们就犹如分赃似的开始分人。末了,三个百户还骂骂咧咧争吵了起来。
“我们左卫之前才出了一趟兴和,和阿鲁台那一仗也死了不少人,这一回你们前卫右卫就是让让咱们又如何!”
“让一让?徐老大你怎么不说你们那趟出兵是捡了大便宜,这上上下下都得了犒赏不算,在武安侯面前也得了大脸面,更不用说小张大人还对你们心存感激!这就是二三十个逃人,你们还和咱们争抢,说得过去吗?”
“说得没错,咱们三卫一向一体,谁也不是小娘养的,好事不能都让你们左卫给占了!咱们哥俩也不占你的便宜,总共二十七个人,一卫九个!能从鞑子那儿跑回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汉,指不定到时候御马监还会过来挑选侍卫亲军,到头来咱们三卫一起打擂台,总比你们左卫一家打擂台容易些!”
张越刚到就看到这么一副吵吵嚷嚷的场面,他原以为这几个军官嫌累赘不乐意添人,待听清楚他们争执的主题,立刻忍不住笑了起来。冲那几个打算出口提醒的军士摆了摆手,他纵身一跃跳下了马,带着几个随从走上前去。到了那三个争得面红耳赤的家伙身后,发觉他们浑然没发现他的到来,他便重重咳嗽了一声。
“咳嗽什么咳嗽,这该争的事情就得争……啊,是小张大人?”
一个身材敦实的百户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认出张越便是一呆,连忙退后两步讪讪地行了礼。另两人这会儿也都回过了神,自是行礼不迭。张越含笑冲他们点了点头,随即招手示意牛敢过来,指着那边刚刚得脱囹圄的那群人说道:“和你同路从忽兰忽失温跑出来的是哪几个人,你都给我拉出来。”
看到牛敢还有些发愣,彭十三顿时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脖子上:“还愣着干什么,大人既然吩咐,你就上去把人带出来。你都跟大人好些天了,还怕他害你不成?”
牛敢这才知道张越不是开玩笑,脸上顿时露出了十分喜色。尽管这些用粗麻绳绑住左手串成一串的人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但他还是从一群蓬头垢脸衣衫褴褛的汉子中迅速找出了自己的三个同伴。张越命人给他们松了绑,旋即就对那三个目瞪口呆的百户笑了笑。
“我知道这些北边逃回来的都是勇士,你们三卫还不够分,但我这个护卫之前在兴和杀敌有功,我许了他和同伴团聚,所以哪怕厚着脸皮也要和你们抢一回人了。他们的户籍武安侯会派人办下来,到时候自有地方落籍。你们不是怕御马监侍卫亲军来要人么?这件事我帮忙解决了,准保没人再来和你们抢,如何?”
若是别个文官敢这么说,三个百户谁也不会买账,可张越毕竟是勋贵之家出身,又在兴和打过仗,自然有一种不同的亲切感。再加上张越这条件比起什么金银财物美酒良马之类的都要实在,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眼看那三个懵懵懂懂的汉子被牛敢推上马车,他们也不再争执,各自凑近了一嘀咕就赶紧把人给分了。
那个宣府左卫被称为徐老大的百户把自己的新属下都聚拢了来训了一番话,随即就像赶牛一般把人往营地赶,心里却还在感慨着那三人的好运。无论是宣府左卫还是御马监侍卫亲军,要出头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但跟了这位小张大人,到时候干得好得一个出身却方便得很。谁不知道,这大明的天下,原本就是皇帝和那帮勋贵一起坐的!
姑且不论这位百户的思量多么浅薄多么狭隘多么无厘头,但张越捞出这么三个人来确实并没有太多的麻烦,哪怕是户籍也轻轻松松解决了。大明的赋役黄册确实极其森严,但军户不同于民户灶户匠户船户等等,上官的意愿原本就是相当重要的。有武安侯郑亨从中担保,又拍胸脯说会以宣府三卫兵员不足打发御马监,张越自然顺顺当当把人带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