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才到长安右门就碰到了朱宁派在那儿等的人,得知杜绾竟然在外头等了一上午,直到大雨倾盆才找了地方躲避,张越一惊之下自然是立刻赶了过来。虽说有冯远茗这么一个杏林妙手,还有小五这个未来的女名医,但身怀六甲的孕妇在后世也算是高危人群,更不用说眼下了。好容易确定杜绾没淋着雨,也没什么大碍,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声。
“要不是今天在关键时刻还有人挺身而出,只怕我淋雨淋到天黑也没结果……阿嚏!”
听到这个响亮的喷嚏声,朱宁顿时忍俊不禁,旋即便摇头道:“看看你都快成泥猴了,哪里还有朝廷官员的气派?向绾儿问长问短就罢了,这会儿别忙着解释午门那边什么情形!你要是冻病了,绾儿恐怕得找我算帐……这会儿去成衣铺来不及,我记得我那车以前四哥他们常常借了出去游玩,箱子里仿佛有好几套便服。小五,去车上看看,如果有就拿过来。”
此时外头的雨已经下得小了,几个王府护卫刚刚是直接向这家的掌柜和老板借来的干爽衣服,杜绾原打算也让张越随便换一身,听朱宁这么吩咐,也只得由了她。小五风风火火地撑着油绢伞往外头走了一趟,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水红色绸面的包袱转了回来。朱宁便朝一个护卫努了努嘴,示意他陪着张越进去找间屋子赶紧换上。
拗不过朱宁的好意,张越只得进去,抆干了身上头上的水,换了一身出来。好在这还真是一套寻寻常常的书生便服,天青色绸布直裰,穿在身上倒还合身。他如今虽不惧这么一点风吹雨淋,但是在宫里一耗就是三四个时辰,粒米未进滴水未食,这会儿难免饥肠辘辘,才挨着杜绾坐下,那肚子竟不争气地叫唤了一声。这时候,小五便笑嘻嘻地递上了一个捧盒。
“姐姐就知道姐夫今儿个在宫中会耽搁很久,今天出门的时候特意让厨房里预备的。”
“还好你们想得周到,这会儿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着实是饿了的张越自然不会辜负这片心意,掀开捧盒盖子,见里头四小格都是自己爱吃的点心,他少不得风卷残云吃了个痛快。好容易把肚子填了个半饱,小五又送上一盏热茶来,他一气喝干净了,又拿杜绾递过来的雪白帕子抆了抆手,旋即长长嘘了一口气,这才详详细细说了今日那场雨中的激辩。
朱宁和杜绾虽不曾亲见,但只听张越那番叙述,她们仍是领会到了那会儿唇枪舌剑不肯退让毫分的情景。当张越说到自己按照原先的预备说出那番话,皇帝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太子求情都没用的时候,朱宁更是不好意思地看了杜绾一眼,旋即连忙追问了一句。
“那最后究竟是谁解围?”
“是户部尚书夏原吉夏大人。”
张越想起那时候皇太子皇太孙护送朱棣回宫,那群科道官员悻悻离去之后的情形,不由得深深佩服这位执掌户部十余年的老尚书。见朱宁和杜绾都露出了留神的表情,他便继续说道:“事后,除了杨士奇杨大人和蹇义尚书之外,其他几位大臣很是埋怨夏尚书不该在这时候松口,结果夏尚书却说,他们这些大臣深受皇上信赖,就算承认有疏失,皇上念在他们功劳苦劳也不会加罪。如今已经死了一个礼部主事萧仪,再有言官因此受重责,那么于国于朝廷的损害都极大。就是因为他的话,皇上走后对我怒目以对的那几个人这才消停了。”
“言官们要借着三大殿的火灾让皇上接受他们的意见,大臣们趁着这次言官惹怒了皇上想要排除异己,简简单单的一场火变成了政见之争,紧跟着又成了排除异己的工具,真真是好没意思!要真是看清了那些大人们的面目,末学后进恐怕要失望透顶了!”
朱宁虽说在宫中谨慎,但出门在外旁边又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她说话自是直截了当。此时一棍子也不知道打翻了多少人,她便站起身道:“好了好了,眼下雨也停了,今天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恐怕衙门里头也没多少人能安心办事,张越你不妨去兵部衙门请个假,好好在家里陪陪绾儿,对着她总比对着那些面目可憎的人愉快些。绾儿自有我送回家,你可快去快回,难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可别浪费了!”
面对这么一个深合心意的提议,张越自然没有丝毫意见。然而,他就穿着这么一身天青色直裰来到兵部衙门之后,却被告知兵部尚书方宾淋雨着了凉,这会儿已经告假回家去了。于是,他便用同样的理由向左侍郎请了假,然后回司房交待了公务,在一群属官艳羡的目光中施施然出了门。眼看他出了兵部大院,几个抱着文牍的官员便窃窃私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