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 就算首期资金,现在看来也根本不用国库出多少的, 假如这计划真的能成功,大部分银钱都由商人负担了, 国库出的银子完全就是象征性的了。
有了这么一份计划,若是大臣们再蛮不讲理地一味阻拦, 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了。事实上, 有些人还真是因为怕劳民伤财才阻止的, 眼下看这计划做得竟好像很靠谱的样子, 也觉得可以一试了。至于那些为了别的原因而阻止的, 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于是江浙海港筹建计划就启动了。虽然这计划是经由工部递上来的,但谁不知道这事儿最先是沈家提出的,听说这什么招商引资还是沈家女眷想出来的呢!虽然不知是真是假, 但功劳总是沈家的没错。再看看如今沈云殊还被皇上委任了监办武举之责,沈家这圣宠,怕不又要再上一层了?
因着这个,这些日子往许碧这里送的各式请柬也一下子多了起来。春暖花开,京城各家后宅的花会茶会也纷纷开了,正是交际走动的好时候。
许碧肚子里揣着个包子,本来是不想出门的。可是沈云婷却需要出去走动好寻亲事,她这个年纪,也实在是耽搁不得了。
“去白云观?”沈云婷看了看许碧手里的帖子,低声道,“白云观是在城外吧?嫂嫂现在,还是应该在家里休息吧?”她来京城这段日子,许碧已经带她出去好几回了,先是陆家姑娘的及笄礼,然后是卫家的玉兰花会,这又要去白云观了,许碧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
“白云观虽然远一点,但沿途都是平坦大路,坐马车去无妨的。”许碧笑笑,“这是陆家的帖子,陆夫人和陆姑娘你也都是认识的。听说白云观有一棵数百年的紫藤树,如同卧龙一般,这时候也该开花了。我也没瞧过,这回一起去看看。”
沈云婷低了头,搅着手里的帕子,良久才轻声道:“其实嫂嫂不用为我这么费心的。如今嫂嫂身子重要,若是累着了可如何是好?”
她知道许碧为什么总带她出去。那白云观她也听说了,一株紫藤在整个京城都十分有名,每年开花之时总有许多人都会去观赏。多有人家借着观紫藤的借口彼此相看的。许碧说是约了陆家人一起去上香,其实就是约了人相看。
“我这会儿胎气也稳了,王太医都说了,出去走走也无妨。”许碧叹了口气,“若再过几个月,我身子重了,就是想带你出去也不行了。你既是心里明白,那我也就直说了,是大理寺顾寺丞家的太太,上回在陆姑娘及笄礼上,你也见过的。”
沈云婷的亲事,沈大将军在信里也说了,不必往高官显贵家里寻。沈家本已是手握兵权,若嫁女入高门,不免有结党之嫌。倒不如寻个家世寻常的,只要本人上进,沈家再用些力气,也不愁没有前途。
于是沈云殊和许碧各自发力,沈云殊是打算看一看这一批参加武举的人,许碧则托了陆夫人,在清流中寻一寻。结果相比之下,许碧这边算是快了一步。
这位顾寺丞是陆少卿的手下,家世寻常,本人才学亦不甚出众,胜在为人踏实。大理寺寺丞是正五品的官儿,其实也是不错的了,只不过放在京城里头就显不出来。
顾家三个儿子,前头两个已经成亲,只剩下幼子顾襄还是单身。这顾襄,陆夫人也是见过的,书读得不错,如今已是秀才,预备着下一回秋闱就要下场的。若论门第,顾家自比不得沈家,但顾襄却是嫡子,配沈云婷一个庶出之女也配得上了。
虽然沈大将军说是让沈云殊和许碧全权做主沈云婷的亲事,许碧却没打算独断专行。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却也要看看沈云婷自己的意思,故而这次相看,她也不瞒沈云婷,把了解的情况都说了说。
“顾家是老实人家,只这位顾三公子跳脱些,但才学是有的。”许碧知道沈云婷喜欢有学问的人,“且顾家人口简单,家风也不错,顾太太也喜欢你……”
要说沈云婷,本人其实是颇拿得出手的。相貌生得不错,虽然许碧觉得过于严肃了一点儿,可架不住中年妇女们喜欢这样的——谁家挑儿媳妇不挑端庄的,要挑那等轻佻不知事的呢?
且沈云婷也是家里正经请了先生教导过的。武将之家,虽没有书香门第那样讲究,女孩儿要琴棋书画的养,可读书识字、针线女红、管家算账却也都过得去,若说不好处,一是庶出,一就是曾经跟人议过亲的那点子破事了。
顾太太在陆家见过沈云婷一回,当时就摆出一副很喜欢她的样子,后来更是通过陆夫人打听沈云婷的亲事,就是这次去白云观,也是顾家先提起的。
“我只是怕他们——”沈云婷欲言又止。只怕顾家如今还不知道杭州发生的事,那若是以后知道了……
许碧笑了笑:“你也不必太过在意,虽说顾家有意,但成不成还得看缘分,又不是说一起去赏个花就非结亲事不可。”顾寺丞官位虽不高,顾太太却是个会交际的人,许碧觉得她不会不知道那些传言。不过就算她不知道,许碧也会透点口风给她,免得真如沈云婷所虑,到定了亲之后才知道,又嫌弃起来,可是麻烦。
沈云婷心事重重地离了许碧的院子。宝镜看她这样子,忍不住道:“姑娘何必担心,大奶奶必是会替姑娘思虑周全的。”
沈云婷苦笑:“大嫂怀着身孕,还要替我张罗亲事。如你所说,还要思虑周全——有时觉得,也难怪当初连家表姐想要出家,出家一了百了,倒胜似这般连累人。”
宝镜忙道:“姑娘可又胡说。就是连表姑娘,如今不也过得好好的?姑娘若想学连表姑娘,那更该打起精神来呢。”
沈云婷轻轻叹了口气。连玉翘与她又不同。连玉翘之前没有中意的人,与陆飞初一相见便有倭人偷袭之事,真算得上患难之中一见钟情,自然过得好。可她……
才进自己院子,宝奁就迎了出来,小声道:“姑娘,姨娘过来了。”
沈云婷进了屋,就见知晴板着个脸站在外屋,香姨娘则在里屋窗下坐着,正做一双小小的虎头鞋。
沈云婷晓得那是给许碧肚里的孩子做的。从来了京城,香姨娘看见给自己安排的那个院子,就很识相地没有再去打扰过许碧,只是每日里都要做些小孩子的针线,还专当着知晴的眼皮子底下做。
看见这副情景,沈云婷又想叹口气了。她带了宝镜和宝奁来京城,许碧却又把知晴安排过来,就是为了盯着香姨娘,提醒她不要再胡乱动些心思的。如今香姨娘这样做态,或许她自以为是在讨好许碧,可实际上,看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些拙劣的表演罢了。
香姨娘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一脸笑容地道:“姑娘回来了?瞧瞧这鞋子,这虎头绣得怎样?”
沈云婷摆摆手,宝镜就满脸笑容地拉了知晴道:“姐姐辛苦了。这天儿热得很,咱们去厨下做碗酸梅汤吧?我总调不好那个味儿,还得姐姐教我呢。”
香姨娘眼看宝镜把知晴拉走了,脸上便露出些疲色来:“姑娘也是不容易……”放这么个丫头在这里,跟盯贼似的防着她。且都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宝镜还是沈家的家生子儿呢,到了知晴这个陪嫁丫头面前,还得赔着笑脸。
沈云婷皱起眉头:“姨娘怎么到现在还说这种话?也难怪嫂子要叫知晴过来了。”其实知晴是个很好哄的,瞧瞧,一碗酸梅汤就能把她打发下去,许碧叫她过来也是用心良苦——只当个标杆似的站在这里提醒着香姨娘,若是沈云婷想跟香姨娘说几句话,也不用怕知晴会精明到无所不知。
香姨娘还想说句什么,见沈云婷面露不悦之色,便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拿了那双小鞋子给沈云婷看:“姑娘在这里滚个边罢。”
沈云婷晓得香姨娘的意思,这样就能说是她做的鞋子了:“姨娘不必如此。我每日里帮着嫂子管些琐事,力所能及,也就是了。这样弄些心思,难道是要去诓骗嫂子不成?岂不是枉费了嫂子对我的心。”
香姨娘有些讪讪地收了鞋子道:“姑娘说的是,是婢妾想岔了。”
“姨娘在我这里还说什么婢妾呢。”沈云婷又是心烦又是心酸,“都到如今这地步了,姨娘也省些力气。”还装什么呢?难道不觉得太假吗?
香姨娘倒是全不在意沈云婷对她摆脸色,连忙笑道:“是是,我再不说了。大奶奶叫姑娘过去,可是有什么事?”
“明儿嫂子要带我去白云观。”
香姨娘眼睛顿时一亮,小声道:“是什么人家?”
沈云婷真有些不想回答她的话,勉强按捺着自己道:“只是跟陆夫人约了去上香看紫藤花罢了。”
香姨娘知道陆夫人是谁,顿时眼睛更亮了:“莫不是陆家的——”
“姨娘!”沈云婷提高了声音,“陆夫人家的公子们都成亲了。我也实告诉姨娘,是大理寺丞家的公子,姨娘是不是又要嫌大理寺丞家里门第不高了?”
香姨娘忙道:“不是不是。重要的是那位寺丞公子如今是什么功名?举人?”
“是秀才。”沈云婷冷冷地道,“跟二哥哥差不多。”
“跟二公子?”香姨娘不由得一脸失望,“二公子下科秋闱还不知能不能中呢……姑娘,大奶奶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沈云婷猛地把手里的茶杯往几案上一墩:“姨娘够了!若是姨娘怕嫂子不尽心,不如咱们就还是回杭州去,请夫人给我挑门亲事就好。说到底,父母俱在,也没有个叫哥哥嫂子费心的道理!”
“那不成!”香姨娘急得直站起来,“夫人怎肯为姑娘费心思?还是,还是要大奶奶——我不过是想,从前大爷和大奶奶给姑娘寻的亲事……”
沈云婷又是生气又是伤心:“从前怎样?从前好歹也是个举人?还是从前哥哥嫂子给我寻了个六品官儿?那不是姨娘自己没看上吗?如今嫂子再寻,姨娘还是没看上。姨娘若真有本事,不如自己去给我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