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岭南王世子,这个位置身处的地位和处境自然很清楚。他也一直知道他父王对大齐的心结,他也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刚巧他父王对他母妃动了心思,恐怕他和他母妃就真的是一抔黄土了。
有些事情他并不是真的完全不知道,但他也很难感激,难道他要感激他父王百般纵容着一个疯子,千方百计的要干掉自己,很多次都接近成功了,然后他那父王安排在背后的人在他快死的时候才扒拉一下他,让他别死透了?
不过他父王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关于大齐的事,说过他对大齐的态度或策略。
其实这事不仅他父王有心结,他自己同样也是处境尴尬,可能比他父王的处境还要复杂些。
大齐皇帝虽然是他的亲舅舅,他的外祖母抚养大了现在的大齐皇帝,可是皇家亲情有限,他幼时住在大齐,为何要掩藏自己,外祖母让人教养他也都是让外人以为他暴躁顽劣,还不是为了减少景帝的戒心吗?
如果他不是喜欢上了槿儿,然后使了手段又有外祖母的帮助,还有槿儿的姐姐成了景帝最看重的宠妃,他如何能顺利娶到她?大概赐婚过来的不是五公主就是七公主吧。
他父王也好,还是他也好,其实对大齐皇帝来说,在考虑到利益和大局,需要对岭南要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对待时,其实并没有多大分别,跟他母亲是不是大齐的长公主,也没有特别大的关系。
尤其是皇帝会换代,亲情就更是笑话了。
所以他仍是没有出声,静待他父王后面的话。
岭南王见儿子面上的讥诮之色终于消失了,知道他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才道:“岭南和西夏同为大齐两大异姓藩王,西夏苦寒,战乱不断,岭南相对来说要好上许多,尤其是发展港口后,藩地越发昌盛。”
“可是岭南和西夏在大齐的地位却并非如同我们的经济一般。西夏兵力强盛,大齐依赖西夏抵御西域北辽,因此和西夏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所以当年西夏王可以私下拒绝先帝的赐婚,娶了祁氏为原配王妃,先帝没法,反只能为了拉拢西夏为嫡子也就是现在的陛下求娶了西夏王项氏另一支的女儿为正妃。及至西夏王妃祁氏病逝,先帝才又赐了你母亲的姐姐文华公主,现在的文华长公主予西夏王为王妃。”
“不过祁氏已出一长子项璜,西夏王也是照旧为长子请封,先帝也只能仍是册封了项璜为西夏王世子。”
对比西夏,岭南就要弱势许多,大齐的皇帝在给岭南王赐婚前绝不会先和岭南私下商议,只会强塞过来,不娶也得娶。
所以不论昌华长公主,这赐婚本身就让岭南王吞着屈辱和不甘,这才致以初时他明明并非不喜欢昌华长公主,可行为上却偏向了白氏许多,对幼时的萧烨也不怎么好。
说到西夏,他见儿子脸上浮现出抹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却又隐隐有了些讥诮之色,他顿了顿,收回了话头,继续道,“可是我们岭南,兵力不够,越是富庶,反而可能越是怀璧其罪。赐婚也就罢了,我更担心何时大齐哪个皇帝动了心思撤藩,届时岭南要如何应对?”
“阿烨,我认可你为岭南下一代的岭南王,不是因为你是你母妃的儿子,大齐皇帝册封的世子。我终于下定决心否定了你大哥,也不是因为他只是一个侧妃之子,或者因为白氏的各种小动作。而是因为你才是岭南王府更好的继承人,能更好的承继岭南王府。”
“你下去吧。白氏一族,各本土世家,可用则用,不可用则弃,不要因着个人的感情决定一个家族的命运。”
萧烨听完岭南王如此认可的话并没有丝毫感动,也没有表达一下自己必会做好下一任岭南王的决心,而仍是木着脸给岭南王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岭南王看着萧烨的背影,很久都叹不出一个气来。
因为无论大局如何,无论他为他的母妃或他做过什么,也抵消不了他纵容白斓这么些年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和无法弥补的伤害,而且,他还要继续为了保存白斓母子几人而费尽心思。
因为当年,他曾经承诺过白斓,他的长子萧恒才会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他心目中的王妃,也唯有她一个。
可是,在他见到昌华之后,他变了心,只有他自己很清楚,他其实变了心,所以他负了白斓,当然,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却仍是独特的。
初时,哪怕自己变了心,他也不肯承认,只骗自己说自己只是被美色所诱,他真正在意的仍然是白斓,因为萧烨的血统,也因为当初那个承诺,他也真的一心只想培养萧恒做自己的继承人。
可是萧烨却意外的成长的太好,相比中庸的萧恒,他才更适合做岭南的继承人。所以他不仅负了白斓,也最终背弃了那个承诺。
这才是他一次一次纵容白氏的真正的原因。
***
萧烨跟岭南王谈完话后,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岭南的局面并非一夕之间可以改变,萧烨也不是好高骛远的性子,又有什么仇恨激励他立时就要壮大岭南跟大齐宣布独立,他又没有病。
他连岭南内部的局面都还没有完全控制,闲操那么份心简直就是受罪,所以他和岭南王谈完话之后,自然仍是该干嘛就干嘛。
外面的事情不说,紧接而来的便有安槿的及笄礼和他们的大婚。
安槿自昌华长公主寿宴那日之后,就颇有些闷闷不乐,昌华长公主大抵知道她的心结,也不劝她,只对她道:“槿儿,你的及笄礼不过就剩下半月时间,这些时日一直只顾着安排你和烨儿大婚事宜,倒是忽略了你及笄礼的细节。说来,这及笄礼是需要请正宾和赞者的,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昌华长公主大概也知道她会想请谁,不过是想着法子让她能召了陈家大夫人和陈家大小姐说说话,也好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这王府,的确是个让人气闷的地方。
果然,安槿听了昌华长公主的话眼睛就是一亮,道:“母妃,这里我又不认识多少人,只有陈家大夫人和陈家大小姐比较熟些,我能请她们吗?”
又道,“大婚那日已经要宴请所有世家了,及笄礼那日能否只请母妃想请的人?”
昌华长公主点头,这本就是她的打算。及笄礼只是相熟亲近的为安槿庆祝罢了。
不过她又稍微犹豫了一下,道:“陈大夫人出身清贵,人品贵重,自然是极好的人选,但这正宾却是讲究父母俱在子女双全之人……”
陈大夫人其他便也罢了,只是子女上只生了陈峖柏一个,说起来,就是陈二夫人也比她强些。
安槿就笑道:“这有什么关系,母妃,若你是担心将来我生不出女儿来,真是大可不必担心,我母亲可是连着生了我们姐妹五个,最后才生了个小弟弟呢。”
昌华长公主莞尔,伸手捏了捏安槿的脸颊,便也无所谓了,她本也不是拘泥之人,对这些倒也不怎么忌讳。
而安槿这般不知羞的说什么生女儿什么的,让她觉得实在好笑,大齐规矩要重些,世家贵女虽也不乏娇憨直率的,可这样婚前就大咧咧在自己婆婆面前说什么生儿子生女儿的,想必也是不多的。
如此,便定下了安槿及笄礼那日陈大夫人为正宾,陈峖棋为赞者。
翌日,昌华长公主便派了人去陈府,召陈大夫人,陈家义女陈峖箐以及陈家大小姐陈峖棋入王府说话。
***
说来陈峖棋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应该说是比之前的日子要更难过,因为前几日她的舅母周氏来了一趟陈家后,她的母亲陈二夫人就病倒了。
如此她尽心侍疾也就罢了,可前日周氏过来探望她母亲时,也不知说了什么,直接跟她病中的母亲还红了脸。事后,更是直接寻了陈峖棋说话。
周氏道:“棋姐儿,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白家家主见了你舅舅,如果你不肯嫁给三公子,白家就会断了你舅舅和你表哥的前程,你大表姐夫也在农务局做事,你知道,那里是大房白二老爷的地方,想来也很快会受到牵连。”
“还有你二表姐的未婚夫,我的娘家周家,都会因为你的缘故受到影响,说不得就断了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