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槿甫一进入叶先生的院子便看到了院中一青衣瘦削的妇人正提着水壶淋花,妇人盘着个髻,只插了个木簪固定了头发,因为背着身子,看不见面容,但看身形气质,一举一动都颇具规范,看着让人无端的生出一股傲慢的教材感。
安槿站在旁边候着,妇人一直到淋完那院中大大小小各种花,也没有搭理安槿。待她淋完花,放置好了水壶,又接过侍女手上的巾帕,抆干了手,才转过头来对着安槿寡淡道:“你就是陈家新收的那位二姑娘安姑娘吧,昨日院长派人过来说,让我把千机社女刊的事情交给你打理,你是过来交接的吗?”
安槿看到她的正面,面庞瘦削,颧骨微突,神色淡漠中带了些肃穆,唔,跟她的语气一样寡淡。
安槿被这样直接的开场白给愣了愣,而且打理千机社女刊?安槿有点无语,昨日陈老太爷可是完全没跟她提起过。而且这位叶先生的语气就是那种,哦,你是来交接的吗?是的话交代你几句,然后你快点走的感觉。
安槿见她说话单刀直入,也不跟她废话,便点头行了一简礼,道:“正是小女。只是女刊不是向来由女史科毕业生的魁首打理吗?”
千机社是书院办的一个杂刊,给书院学生提供最新信息并分析时势用的,分主刊和女刊,主刊是男院主编,女刊则是女院主编的,主要是由叶先生监导,每届女史科毕业生的魁首打理的。
这个对每届魁首据说还蛮重要,每届魁首打理完一年的女刊,便能直接安排到官府很好的部门做品级较高的管事女官。
叶先生听了安槿的疑问,并不意外,仍是语气平平的答道:“事有例外,文教局需要人手,这届的魁首已经直接被抽调过去任职了。”
安槿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等着她的后续,叶先生却不说了,而是道了句“你跟我来”,便转身就往屋内走了。
进得屋内,就命侍女取了前几期的女刊手稿以及校订编辑院落的房间钥匙给了安槿,也不多做解释,只让她有事就问陈峖棋即可,就把一脸镇定实则懵圈的安槿给打发了。
安槿莫名其妙就捧了几本册子,拎了把钥匙离开了叶先生的院子,好在她心大,莫名其妙的事情见的也多,所以也就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想着回去查查这千机社的事罢了。
安槿离开,叶先生就像没发生什么事般坐到了桌前准备像往常一般看会儿书,她的侍女奉茶上来,有些小心的道:“先生,院长这般器重这位姑娘吗?看她年纪这么小,竟然就让她来打理千机社女刊的事。”
千机社的内容都是岭南官府或机构最新消息,年纪这般小且又是外来人没什么根基根本做不了。女史科的学生大多是女官进修,年纪本身就要大些,过往魁首也都是成熟稳重的居多。
叶先生抬眼看了侍女一眼,垂了眼才道:“年纪能说明什么,且看着吧。”
“那,那华姑娘可如何是好?”侍女忍不住又问道。
魁首离开,可还是有第二名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魁首不接手千机社的,历来都是后面的接上的,有打理一年千机社的经验,去到那几个女官主管的部门一般都能坐到很好的职位。
这一届的第二名也是出自王府的女官,名叫华蓉,平民出身,自幼便入了王府,到了年纪要放出去的时候被王府举荐入了南华书院女院,这就是相当于预备女官了。
叶先生淡漠道:“这些事情自有她们这些当事人去操心,时间长着呢,你急什么。”
侍女听出了叶先生话中淡淡的讽刺,脸色一白,不敢再吭声,忙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安槿回到院中,陈峖棋也出去了,她也并不急着去那女刊编辑校订的院落里去看,而是便在院子里一边等着陈峖棋,一边翻着刚拿回来的过往几期女刊。
看着看着,安槿也觉得特别有意思,难怪打理这个女刊之人这般重要,这每期的内容,当真不是人人可以做到,因为里面写的东西全是官府各部门相关的一些消息,却又不失趣味或可得性,例如文教局教坊的最新活动,商会的最新动态,礼宾院又接待了哪些来使等等,没有一定的关系,这些内部消息是拿不到的。
安槿看着这些东西,一边想着这些消息背后的事情,一边又想着这女刊的运作,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陈峖棋领着个少女来找她,才打断了她。
和陈峖棋一起回来的女子二十岁左右,身材高挑,穿的是书院统一发放的一身青色衣裙,容长脸,细长眼,高鼻梁,看起来便是很沉静干练的样子。
陈峖棋看安槿打量她身边的女子,便介绍道:“槿妹妹,这是华蓉华女史,刚刚女史科第二名毕业的。你不是刚刚接了个女刊的任务吗?华女史便是叶先生派过来帮你的。”
第16章 齐人福
两人见了礼,安槿便迎了她们进了房间坐下,几人只略寒暄了一会儿,安槿便开始询问华女史和陈峖棋,有关这女刊消息的来源,撰写,刊印等一系列的流程,一直到书院午膳时间,这才相携一起去了膳堂。
华蓉一直很配合安槿,并无半点敷衍为难,待安槿与她谈完,对整件事便也大致有了个底。
安槿心里有了谱,可是陈峖棋却不乐观,送走了华蓉,陈峖棋脸上的笑容褪了去,她看着安槿,很有些发愁道:“槿妹妹,你刚从京都来岭南不久,又刚来书院,祖父如何就让你负责女刊的事情呢?”这明显就是强人所难。
陈峖棋性子大方,温雅又不乏爽朗,安槿还很少见她这般发愁的模样,就笑着道:“不是有华女史和你吗?祖父不过是让我凑个热闹,大概是想着这样是我最快能融入书院的方法吧。”
陈峖棋看安槿一点也不愁的样子,忍不住叹气,她总觉得自从安槿在祖父寿辰那日对上萧珉郡主,这事情就完全往不合常理以及难以理解的方向发展了。
她欲言又止道:“可是这些稿子以前多是负责的女史找各部门相熟的女官们拿来的,你根本不认识她们,这可如何是好?就是我,也不怎么和这些女官来往的。”
她以前虽然有帮忙,但也就是在女史拿到信息后,她帮忙编辑稿子,誊写校订而已,外面的联系什么的都不是她出面的。
她没有说的是,虽然刚才华女史非常配合,态度谦逊,但却半点没有提后面要如何做的事情,那态度分明就是你问什么,我都会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你,但却不会主动帮你更多的意思,想让她帮忙去联络,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或者就会受制于她了。
安槿瞅了瞅陈峖棋,心里有些感动,她挽了她的胳膊,携她坐下,宽慰道:“棋姐姐,女刊之所以能拿到那些信息,其实并非在于个人,重点还是在于它是南华书院的千机社女刊,只要运作妥当,并不用太愁这些消息来源。”
陈峖棋听了安槿的话并不减忧色,只当是安槿年纪小太过纯良,心里想着不行的话自己定要好好帮她,或者找自己的好友例如熊真真她们帮忙了。
想到这里她眼睛就是一亮,对啊,找熊真真帮忙啊,熊家是商家,最多的就是弯弯绕绕的人脉消息资源,熊真真去年从书院毕业也在给家里的生意帮忙,认识很多人,找熊真真准没错。且熊真真性格直率爽朗又喜武,那日安槿和萧珉郡主比试的表现,让熊真真对安槿大有好感,找她帮忙,她不仅不会推辞,说不定还会很热情。
陈峖棋如此一想,顿时轻松下来,便把自己的主意跟安槿说了,然后道:“槿妹妹,你看这样如何?我们先根据前面两期的信息,讨论一下这期大概的方向,然后我便约了真真她们一起再讨论细化一下如何进行下一步,你看如何?”
安槿点头,很是有点佩服陈峖棋的灵活,虽然安槿根本不担心这个信息的来源,但若是能借此和多和这些女孩子接触,自然是很好的。
两人说定了这事,陈峖棋放松下来,没了忧色,就开始兴致勃勃和安槿介绍这南华书院,又约了回头一起四处看看书院的景致,还有逛逛周边的店铺不提。
且说另一边厢华蓉这晚回到自己房中时,和她同房间的侯姓女史湘儿看见了她隐隐就带了些同情之色。
侯湘儿比华蓉低一届,翌年才毕业,但两人都是平民出身,曾同在王府做侍女,现在更是同居一室,关系自是较为亲近。
侯湘儿等华蓉坐下,才看了看她低声道:“华姐姐,青苗姐姐派人过来了。”
青苗正是萧珉的贴身大侍女。因为华蓉和侯湘儿以前也是王府侍女,她们也都是认识的。
华蓉一顿,书院消息稍稍滞后,但院长寿辰那日书院也有好几个学生参加了寿宴,他们回来就将安槿挑战萧郡主箭术的事情都传遍了,她想不知道都难。
华蓉在王府,一直都属于白侧妃的派系,但华蓉是个行事周全小心谨慎之人,喜踏实做事,不喜留人把柄,所以并没有做过什么阴私之事。但即使如此,她身上属于白侧妃派系的烙印却是去不掉的,必要时,自然也要给白侧妃干事。
且这届的魁首文女史为何会被调离女院,直接去文教局任职?不过就是因为文女史是昌华长公主的人而已,昌华长公主有心把那名女史插入到由白侧妃管制的衣饰局,白侧妃就趁她生病之际抢先调走了她。
华蓉听说青苗派人传了话,心里顿了顿,垂了眼,就只“嗯”了声,却并不询问亦并不热络。若是要说的,侯湘儿自然会说,没什么吩咐,她更不会上杆子爬过去找麻烦。
侯湘儿叹了口气,道:“华姐姐,因为院长寿辰之事,郡主很不高兴,青苗姐姐传话说让我们想法子整一整那位姑娘,让郡主出一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