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夫人在这云州城十多年来都是第一夫人,何时受过这等气?这云州城的人直白,想到这“嗓子疼”很可能会成为云州城甚至整个燕北军中的笑谈,她就觉得这脸搁不下去!
她勉强吞下了这口气,道:“娘娘有心了,不过我这是老毛病了,转季的时候就会有,熬上我们北地的一些土方子喝上两剂就行了。反是娘娘,您自小在京中长大,对我们北地的水土不习惯也是正常,这些京中的膏药多备些是应当的。说来娘娘身份尊贵,本是不应当来我们北地受这些苦的,只希望我国和北鹘和谈的事情顺顺利利,这样娘娘也可以早点离开了。”
我们北地可不欢迎您这样娇贵的花瓶。
明珞看着她,面上的笑容渐失,片刻后才道:“大夫人,京城也好,北地也罢,都是我们大魏的国土,本宫身为亲王妃,不敢妄分北地和京城。十五年前,本宫的父亲就是战死在这云州城外,本宫自出生起,就未能见其一面,所以此次本宫来此,其实并非全然是为了陪王爷和北鹘和谈,更是为了祭奠父亲,和寻访父亲的一些故旧,所以暂时都还不会离开云州城。”
庞大夫人:
她每设一个陷阱最后却都被她带到另一个坑里!
庞大夫人此时心里恼恨至极,觉得这位肃王妃小小年纪,竟然这般会装模作样,及至两日后,她得知明珞将从京城带过来的几车药草尽数送到了军中之后,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把“装模作样”上升到“心机狡诈”一级了。
不过庞大夫人吃了几个闷亏但她还是没有放弃。
待林夫人又打岔闲谈了几句,气氛好了些时,庞大夫人又道:“王妃娘娘,说起来妾身还能和娘娘拉上些关系,妾身的弟媳和娘娘的大伯母就是嫡亲姐妹,上次妾身收到家中书信,道是娘娘的大伯母病重,不知现在如何了?”
明珞手上的茶杯“叮”一声,她面上的笑容又消失不见,看向庞大夫人的神色诧异又惊疑,道:“病,病重?大夫人这消息,这消息是打哪里听来?本宫离京之际,大伯母还是好好的啊。大夫人,您的消息当真属实?还是,还是只是听到了一些什么谣传?”
庞大夫人脸上一僵,她想说她弟妹是明大夫人的嫡亲妹妹,消息当然属实。
可是明珞说完那一串话后根本就不等她说话便已转头对她身旁的丫鬟道:“青叶,你立即快马加鞭送信回京城,问祖父和祖母大伯母可是身体有恙,还有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这病重到连远在北地的庞大夫人都知道了,想来已经是有一段时间的事情了,现在也不知情况如何。”
庞大夫人不过是听说那明大夫人“病重”是被明珞所逼,所以此时不过是想出其不意地直接问她,试探一下她的深浅,可哪里知道她竟是这般反应?
因着庞大夫人在肃王妃面前说明大夫人“病重”以致后面肃王妃再无心招待众人,大家都是有眼色的,都是略略安慰了明珞几句,然后起身告辞了。
没过两日,满云州城,甚至燕北军中都传遍了庞大夫人和庞大少夫人在肃王妃面前各种傲慢无礼,狂妄自大的消息了。
得了这消息,庞大夫人砸了好几个在北地价格昂贵的青花瓷瓶,怒道,明明傲慢无礼,狂妄自大的是那个装模作样,阴险狡诈的臭丫头!
第77章
庞文佑这几日都不在云州城的庞家,而是去了塞外的燕北都司府,等他得了消息匆匆赶回云州城,就见到了家中满地的碎瓷片和气得直冒气的自家夫人 - 庞大夫人比他还晚听到外面的流言,因为她的积威,府中下人没人敢自找这个晦气告诉她。
庞文佑黑着脸让人打扫了房间,挥退了众人,这才对着庞大夫人咬牙切齿道:“外面的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什么你贵为地方大员命妇,平日里对其他官员夫人耀武扬威也就罢了,可是面对肃王妃时却仍是不顾尊卑,妄自尊大,说你将肃王妃为将士带药草的行为谓之为她娇生惯养,吃不了北地的苦,让她滚回京城去,又说你私自打听肃王妃的家事,然后不顾场合,未经求证直传王妃娘娘家人重病,令其心神大乱,好将她无法留在云州城?”
当然最后被打脸的自然不是肃王妃。
庞文佑说的心火直冒,他道:“我是让你去试探她的深浅,不是让你去毁我声誉!”
庞家这么些年在云州城甚至燕北都独大惯了,家中子弟自然也会偶有些荒唐之事,但哪怕事小,也架不住经年累积,自然已经有不少人看庞家不满,但原先他是燕北都司指挥使,又是皇亲国戚,纵有人不满也不敢挑出什么事来,现如今可不就有人借着肃王妃之事添油加醋的毁庞家名声,甚至连一些庞家过往嚣张跋扈,欺压百姓,抢夺民女的事情都给扒拉了出来,夸大了的在传!
说不定传着传着就变成他庞文佑是燕北的土皇帝,对皇室不尊,意图谋反了!
想到这里,庞文佑猛地色变!
庞大夫人被庞文佑的面色吓到,她还很少见到他这样的面色,见他如此,她自己的郁气反倒退了些,跟着莫名地惶恐起来。
她道:“大人,此事是我不慎才被那贱肃王妃带入了圈套。”
圈套,她心中一凛。
她道:“对,大人,那日的事分明是一个设置好的圈套,一句套一句,引我们入局,先是用云娜扰乱我和大儿媳的心神,然后再言语激怒大儿媳,令她言语失当,再让丫鬟斥之扫我们庞家的颜面,一步步,分明是早有预谋。大人,我看这肃王妃要不就是知道这北地都是不利她的传言,想拿我们庞家来立威,要不就是来者不善,另有居心。或者,”
她看着自家将军沉得像要滴水的脸,续道,“大人,或者是因为这位肃王妃认为是她大伯母害了她母亲,而我又和她大伯母沾亲 - 是以也定要给我没脸?”
庞文佑压着声音怒道:“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黄毛丫头,你是二品大员的命妇,在燕北众诰命中为首十数年,你竟然有脸说自己被一个黄毛丫头带进了圈套?”
庞大夫人老脸赤红。
庞文佑看她那样,“砰”一声一拳砸到了桌上,道:“罢了,此事若是预谋,也不能全怪你。肃王素来狡诈,怕那肃王妃不过是个幌子,分明是那肃王想夺走我手中的兵权,所以先从坏我名声,蛊惑人心开始。”
庞大夫人一惊,她先前一直围绕的都是女人之间的纷争,可
她迟疑道:“不,不可能吧?大人,您深受先帝和太后娘娘信任,你是燕北都司指挥使,先帝圣旨亲命,统领燕北大军十数年,这些年对抗北鹘,也立下战功无数,这军权可是他肃王想夺就能夺去的?他到底还只是个王爷,而且,”
她眼中出现一抹狠色,道,“这里可是燕北,不是他肃王能说了算的地方!”
庞文佑瞥她一眼,冷冷道:“夫人,这里是燕北没错,但肃王在西北和北地根基很深,北军都督府中许多将领都是他的旧部,只效忠于他,所以他若真有此想法,也不可不防。”
这也是当年成武帝埋下的祸根,成武帝在封赵铖为肃王,赐藩地西宁之时,曾下过密诏,肃王有统领西宁一切军政事务之大权,且北军都督府凡事关西宁之将领,除左右都督,肃王皆有任免之权。
什么叫‘凡事关西宁之将领’?本就是一言之辞。
而且北军都督府左右都督皆是跟随成武帝征战多年的名将,对先帝和肃王的态度都不明朗。
所以先帝才容不下他!
庞文佑的拳头捏紧,骨节暴起,咯咯的响,他道,“肃王妃那里你且稍安勿躁,流言一事,我会处理,你且当什么都不知道,只好好和那肃王妃相处即可,你两和睦出于人前,那些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这位肃王妃,你且不要小瞧于她,更不要再随意试探于她,只好言好语奉承于她即可,待事情平息了,观其性情再作他算。燕北是我们的地方,只要按捺住,以不变应万变,好过自乱阵脚,让人有机可乘。”
明珞慢慢摆弄着手上请帖,召了叶影,问道:“外面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有关庞家和那庞大夫人的。”
这请帖是庞家送来的,是庞大夫人邀请她去坐落于云州城郊外的育婴堂一起去看望育婴堂的孩子。
云州城的这个育婴堂是专门收容燕北军中战争遗孤的,已经有数十年的历史,是成武帝时凌皇后建议,于大魏边境建起的十所育婴堂之一,现如今边境许多名将还有将领的夫人们都是育婴堂长大的。
明珞已经了解过,这云州城的育婴堂十几年来都是庞大夫人在管,俨然已经成为庞家的私兵培养基地,那育婴堂的孤儿孤女长大之后,都对庞家感恩戴德,近乎誓死效忠的。
庞大夫人那日面色难看地离去,怕是对自己怨气颇深,今日竟然会邀请她去育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