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府。
“阿珞,快过来,到祖母这边过来。”明珞一入到明老夫人的荣寿堂,明老夫人就乐呵呵地招呼她。
此时的荣寿堂大厅里,挤的满满都是人,其实也没多多少人,都是明府的几位女眷,和刚刚回京的明绍棣,车氏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但大约是只要有孩子在,就会显得格外热闹,此时的荣寿堂便是如此。
大约是因为见到嫡长孙嫡长孙女,此时的明老夫人气色也格外的好。
她唤了明珞上前,就对坐在她身边一粉雕玉琢,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和另一个虎头虎脑六七岁的小男孩道:“舒哥儿,妤姐儿,过去,去给你们姑姑请安。”
这便是明绍棣和车氏的嫡子明载舒和嫡女明幼妤了。
两人被教得很好,听言便起身规规矩矩的给明珞行了礼。
明珞早就让人备好了礼物,回头看了冬芙一眼,冬芙便分别拿了两个装了金锞子上前,明珞伸手取了过来送给了两人。
明珞这才往下面去看,便见到了立在下面的明绍棣和车氏。
明珞给两人行礼,明绍棣看她的眼神温和,车氏虽也在笑着,但笑意却不达眼底。车氏也是个美人,但也不知是不是赶路的缘故,此时的她虽然涂了厚厚的脂粉,但仍可以看出眼底的青影和满面的疲惫之色,这是脂粉和笑容也遮挡不住的。
明珞立即察觉到车氏对自己的冷淡,甚至隐隐的厌恶,虽然她努力隐藏,却瞒不了现在的明珞。
其实车氏前世就不怎么喜欢明珞。
因为车禄是被肃王赵铖下令诛杀的,车家也是赵铖下令抄家灭族的,其实应该是皇帝下的旨,但众人都把这个仇记在了肃王赵铖身上,而明珞是未来的肃王妃,所以她厌恨明珞也是理所当然。
但前世她也没有不喜欢多久,因为她回京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那时明珞没有太往心里去,但现在回想,依大房的品性,想来这“病逝”也该不是真正的病逝了。
都是可悲的人,明珞也不会计较这小小的厌恶和冷淡。
只是明珞再也没有想到,到了第二日,车氏对着她的眼神就已经不是小小的厌恶和冷淡,而是掩都掩不住的怨毒之色了。
这在前世是没有的。
因为这一日的晚上,明绍棣就面色艰难地跟正在卸妆的车氏道:“阿蕴,父亲和我商量,想将舒哥儿过继到二叔的名下为孙,承继二房的香火。”
车氏手一抖,手上的珠钗就“叮”一声掉到了地上,玉色碎开,断成了两截。
她面色惨白道:“大公子,舒哥儿,他是我们的嫡长子,我们唯一的儿子啊。”就算将来府上未必还有承恩公的爵位,但载舒也是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就算她不在乎家业,可那也是她唯一的儿子,怎么能过继给别人?
明绍棣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他不是没拒绝。
可他父亲说:“车氏她是车禄的女儿。我让你在江西就让她身染恶疾病逝,可你偏偏妇人之仁,带了她回京,若是你当初就让她去了,别人可能还会忘记你的嫡长子嫡长女身上还流着反贼的血,可你偏偏把她带了回来,你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你的嫡长子嫡长女是反贼的外孙外孙女吗?”
“你知道太后和皇帝有多厌恶车禄,舒哥儿这样的出身,将来能有什么前程?你想要保住车氏,保住舒哥儿的前程,还不若就让舒哥儿过继到二房,你二叔战死,父亲和太后娘娘都对二房多有恩恤,这样也就抹去了舒哥儿的出身,对他反而更好。至于车氏,你想留着她就留着她,不过待过上一段时间,就让你母亲给你择一良家女子为二房,车氏就让她留在后院好了。”
他没得选择,相较让妻子去死,他宁愿将儿子过继出去。反正二房无人,儿子还是自己养着。
可是此时看着妻子绝望痛苦的样子,明绍棣也仍是十分难受,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道:“阿蕴,二叔战死,二房总需要一个孩子承继香火,我们明家现在只有舒哥儿一个孩子,父亲的意思,是想在三妹妹嫁出去之前给二房过继过去,也好和三妹妹培养培养感情。孩子,将来我们还可以再生。”
第43章
反贼,反贼。
车氏眼中尽是泪,她低声道:“我父亲不是反贼,反贼是周昌,我父亲只是信错了人,用错了人,如果他跟周昌里应外合,京城根本就等不到肃王来救援。是肃王入京之后为了夺权这才借机污蔑,屠我满门!”
明绍棣眼中闪过疲惫和无奈,他低声斥道:“阿蕴,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些话再不许说吗?那时你远在江西,京中形势半点不知,只因为你信你父亲,就不信陛下,不信满朝的文武大臣,不信三司的会审。可是若这是支持你的信念,你放在心底也就罢了,摆到面上拿到嘴上来说,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可是这话一出口,他看到车氏猛然就变了神色,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叹了口气,上前搂了她,劝道:“阿蕴,事已至此,你总要往前看,不为自己,也要为我们的孩子想想。父亲说这只是他的提议,也并不是就决定了,这事情若你真是不想,也并不是没有转机,只要祖父祖母或者三妹妹不同意,这事也成不了。只是阿蕴,”
他的手搂着车氏,声音痛苦,道,“感情上我自然也万分不愿把舒哥儿过继到二房,可是理智上来说,舒哥儿过继到二房,的确对他的前程更为有利。不说祖父祖母还有太后会念在二叔的份上,再不会计较舒哥儿的出身,就是肃王那边,看在二叔和三妹妹的份上,也不会为难舒哥儿,还有对妤姐儿的前程,也是有利的。”
他知道他这么说会刺痛自己的妻子,但妻子并非是无理智之人,这话虽痛却现实,她不能一直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之中不往前走。
明绍棣又道,“阿蕴,其实不是舒哥儿,将来我们也要过继别的孩子给二叔的。祖父以前,甚至还动过将绍桉过继过去的念头,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却作罢了。阿蕴,我的功夫和箭法都是二叔手把手教我的,没有二叔,就没有现在的我,二叔对我来说,也是如同父亲一般的,我本来也是想等我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也要过继给二叔的。其实若是这样想,是过继次子还是长子又有什么所谓?”
车氏伏在他的怀中,听着他寻着各种话来安慰劝诫自己,可是她的心却犹如在冰水里过上了一遍,原先乍闻此事的悲痛和愤怒也慢慢熄了下去,只觉得心里凉得一阵一阵刺痛,像是碎冰一般,只要一触就会碎掉。
长子,次子,她还会有次子吗?
车氏的泪流下来,落到口中,满嘴都是又咸又苦又涩的滋味。
车氏从来都不是个蠢人。
她的丈夫不知道,明大老爷命他杀死自己一事,其实她在江西的时候就一早知道了。
她公爹和公婆不仅送了信给自己丈夫,让他让自己“病逝”,大概也猜到自己丈夫可能不会动手,所以还另外送了密信给他们身边的嬷嬷周嬷嬷,若是丈夫不动手,就让她毒杀自己,还要做出自己是因娘家之事,自杀身亡的假相。
可她想到的是,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是个不简单的,那个丫鬟本就是她父亲安插在她身边监探明家情况的。
所以周嬷嬷毒杀自己没成,结果反而被杀了。
只是周嬷嬷临终之前对自己道:“这是大老爷和大夫人的命令,少夫人,您杀了老奴也没有用,您现在不肯死,回到京中,也仍然是活不成,反而拖累大公子被大老爷迁怒,拖累大公子和小公子还有姑娘的前程。您若是为了他们好,就该在回京之前自我了断,免得给大公子,小公子还有姑娘蒙污。”
其实娘家惨变,父母兄弟姐妹皆惨死,车氏本来也已经没有生志,死了也没所谓,周嬷嬷说的好,她死了,可能舒哥儿和妤姐儿是没有了一个拖累他们的娘,可他们同样也会失去为他们着想的娘,明家这样势利,她娘家一倒,就要杀了她,难道她还能指望他们以后会好好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吗?
所以她忍着心里的煎熬,在自己丈夫面前也扮作不知,只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熬到回京,安排好舒哥儿和妤姐儿才能去死。
把舒哥儿过继给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