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微怔。
这道蟹粉狮子头和这荷花酥都是以往她最爱吃的。她还记得以往一起吃饭的时候,李惟元总是会将他的那份蟹粉狮子头也给她吃。
而就在她发愣的时候,柳嫂子已经将食盒的盖子盖上了,又递了过来:“快拿去。”
林菀摆了摆手:“柳嫂子,这么多的酒菜,我一个人可吃不完,你拿两盘菜下来吧。”
可柳嫂子还是将手里的食盒硬往她的手里塞:“这大节下的,菜色丰盛些不是应当的?再说这是柳嫂子给你的,你还怕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同我客气?快拿着。”
见林菀不接,她就佯装作恼的模样:“你若再不接,我可就恼了。”
林菀只好接过来了,再三的对柳嫂子道了谢,又同厨房里的其他人打了声招呼,这才转身出了门。
而等她掀帘子离开,厨房里就有一个妇人不解的问着柳嫂子:“柳嫂子,你怎么对这个丫鬟这样的好?还巴巴儿的特地做了这道蟹粉狮子头和这道荷花酥给她吃?”
柳嫂子不答,心里只想着,你懂得什么?这可是今儿管家特地过来吩咐的。而且这个名叫小蝶的丫鬟刚进府的时候管家就过来打招呼了,说饮食上万不能苛待了这位小蝶姑娘,必然要想法儿的给她弄些好吃的,不然她做什么要对一个粗使丫鬟言语态度这样的好?
不过这样的话她自然也是不会同旁人说的,当下她只回的一句:“老娘乐意。”就什么话都不再说了。而问她话的那名夫人也只好讪讪的闭了嘴,不敢再问什么。
*
林菀提着食盒走出了厨房,等到了半路上,空中就开始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来。
她在原地站了,抬头望了一会眼前柳絮似的雪花,然后就顶着这样的雪花,慢慢的走回了怡和院去。
等进了院子,她关上了院门,又落下了门闩。
这个院子就她一个人住,虽然是挺孤单的,但也挺悠闲的。左右她在这院子里住了七年,也很熟悉,并没有什么不适感。
她提着食盒进了屋,放在临窗的木炕上,然后赶忙的就跑到火盆旁边,伸手拿了火箸子,将临出门时特意埋到灰堆里面的木炭扒拉了出来,重又往里面扔了几块木炭,这才盖上了外面一层铜制的火罩子。又端了一只绣墩来,坐在火盆旁边,就着炭火烤了一会儿手。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她不过出去拿个晚膳,就这么一截路,那风都差点儿将她吹的冻成了一截冰坨子。
等觉得身上都烘暖和了,她这才从绣墩上起身走到木炕边上坐了,又伸手揭开食盒盖子,将里面的酒菜一一的拿了出来摆放在花梨木炕桌上。
一碗蟹粉狮子头,一盘薰鸡丝,一盘白切肉,一盘木樨银鱼,还有一盘子糟瓜茄和一盘子荷花酥,另就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粳米饭。
饭菜实在是丰盛,林菀都怀疑自己在柳嫂子那里到底有没有这样大的亲和力,竟然能让她给自己开小灶开成这样?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都这么晚了,她实在是饿了。当下她拿了只小碗来,从那一大碗的粳米饭里扒拉了一碗下来,就着这些菜,饱饱的吃了两碗饭才罢。
吃完了,又想起食盒里还有一瓶酒,忙拿了出来,倒了一小杯闻一闻,仿似是青梅酒。
她也没有去将这壶酒烫热,而是就这样的慢慢的喝着。一边喝,一边望着窗格外面下的越来越大的雪花,心中只觉颇多感触。
到后来她也不晓得到底是喝了多少杯青梅酒下去,忽然就听到外面有拍门声不疾不徐的响起。
她眉头微蹙,想着这都已经入夜了,又下着雪,谁会在外面敲门?她心里就不大想去开门,但外面的那人却也坚持,依然不疾不徐的在那敲着门,大有她不开门他就会一直这样一整夜敲下去的架势。
林菀最后没有法子,只能下了木炕,不情不愿的走到明间,拉开了明间的两扇槅扇门。
立时就有一阵带着雪花的冷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她冷的打了个哆嗦,然而还是就着院中微弱的烛光,走到院门后面,一面伸手取下了门闩,拉开了两扇院门,一面有些不悦的问着:“是......”
但待看清那人的相貌之后,她那个谁字就没有再问出口。
就见门外站着的人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锦袍,外面又罩了一件黑色的貂绒斗篷。廊下橘黄色的烛光温和了他的眉眼,让他此刻看上去如玉般的秀美。
是李惟元。
他正背着双手站在院门口,面上神情淡淡的。寒风和着细碎的雪花吹起他的袍袖衣带,清雅无双。
林菀胸腔里的一颗心开始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她的手还放在门框上,这时因着紧张也紧紧的蜷了起来。她看着李惟元,眼眶微热,双唇轻颤着,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惟元这时却是目光平淡的瞥了她一眼,随后漫不经心的问着:“你是怡和院新来的丫鬟?”
☆、第118章 谁输谁赢
林菀听李惟元这样问她, 只觉心中被人狠狠的戳了一刀一样的难受。
他已经不认得她了。在他的眼中,她只是一个新来的丫鬟而已。
她掩下心中的酸涩,垂了眼帘,对着李惟元矮身屈膝行了个礼,低声的回道:“是。”
若能以丫鬟的身份在他身边这样待一会她也是愿意的。
她已经许久都没有听到李惟元同她说过话了。
李惟元点了点头, 随后抬脚走了进来。
他也不看她,只是在院内看了一会, 随后又抬脚走进了屋里。林菀忙跟了上前去。
李惟元正在伸手解身上披的黑色貂绒斗篷,林菀走过去接了。见斗篷上面落了雪花,她伸手一一的掸干净了。想了想, 又去拿了一只竹编的大熏笼过来罩在了火盆上,然后就将这领斗篷抖开了,罩在竹熏笼上, 烘烤着上面因落雪而染上的湿气。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悄悄的抬头去看李惟元。却见李惟元正背对着她在专注的看那架白纱屏风上的玉兰鸟雀刺绣, 一双长眉微拧着。
此刻屋内暖橙色的烛光像是全都聚拢来落在他身上一样, 林菀只觉得他侧脸都像在泛着一层淡淡的光, 日色下温润的玉石一样。
他还没有转身, 依然在专注的看着那架白纱屏风,不晓得到底想到了什么事,面上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大好。
林菀就大了些胆子,不时的看他一眼。
李惟元年少的时候其实是不怎么会收敛自己,眉目之间总给人阴沉的感觉,及至后来他渐渐的大了, 晓得收敛了,可给人的感觉也依然是冷傲的。但现在,林菀看着烛光下的李惟元,只觉人世的岁月已经将他身上的棱角都磨平了。现下的他就如同是一坛陈年的老酒一般,沉稳深厚了不少。更是风度端凝,再难见以往他身上的那种青涩孤傲和锋芒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