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达在那边笑得很大方:“别客气别客气,这是我应该……”
“没客气, 我还有点别的事, 你别过来。”叶浮在酒劲儿里努力理着思路, 方达那边稍微噎了一下, 道:“那好吧,明天起床想吃什么跟我说啊!面我做给你,别的我可以帮你去买!”
叶浮笑了声,跟他说多谢,然后就挂了电话。
她有气无力地望着天花板回了会儿神,目光转向苏斯:“我梦见你了。”
苏斯窒息,又不着痕迹地缓和下来:“梦见什么了?”
“没看见你,只是听到你的声音……”她蹙着眉,手背搭在额头上回忆着,“但很痛苦很虚弱,还有很多血,在淡金色的地上,很大一片,而且还在继续蔓延……”
她对血并不陌生,但那么多血还是触目惊心的。
接着她神色滞了滞:“还看到了一个圆形的金属杆,上面有很多奇怪的图形和字符,底部是尖的。”
“是权杖的杖杆。”苏斯及时从回忆里抽离了出来,追问她,“还有别的吗?在什么地方?”
叶浮目光空洞地摇头:“没了。”
静了一瞬,她又说:“我不会去找它的。”
“……”苏斯失笑,“你每次都要先拒绝一下吗?”
“不,这次不一样!”叶浮撑身坐起来了点儿,声音也因为争辩多了几分力气,“如果去找这个会让你受伤呢?你的声音听上去真的……极度痛苦!”
“不可能。”苏斯笃然,“在整个神界,只有一位神可以预知未来——时间之神手下的未来之神,你做的梦不可能是关于将来的梦。”
“那是过去吗?!”叶浮头皮发麻地打量起他来,“你以前……”
“没有。”苏斯再度迅速地否认了。
她被梦境带来的余悸搅得心惊肉跳,他沉了沉:“这个梦不能证明什么……你都没看见我,那不一定是我。”
“那万一是呢!”叶浮辩驳道,“或者如果是你受了重伤我又遇了险,你没力气救我呢?”
她梦里听到的话在那种情境里也合逻辑。
“不会的。”苏斯压制住情绪,直视着她道,“我十二分确定你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至于以前……”他思量着说,“也许你梦见的是我在医院受伤的事?”
叶浮一愣。
那次他险中求胜,为了把她推开划破了自己的喉咙,确实流了很多血。
可是叶浮还是觉得不对,一来那次的血好像还是没有梦里那么多,二来那时她根本还没开始寻找权杖,杖杆为什么会和那些血一起出现在她的梦里呢?
“……你只受过那一次失血严重的伤吗?”她不安地追问。
“是的,就那一次。”苏斯略微避了一下她的视线,“别多想了,如果再梦到什么相关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必须去找它。”
叶浮踌躇着点了点头,他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早点睡吧,我扶你回房间。”
叶浮在他的搀扶下回到了卧室,几乎是在头碰到枕头的刹那,就又睡着了。
苏斯给她盖好被子,看着她的睡容,手心沁出一层凉汗。
太可怕了。
如果她在梦里真真切切地看见他……
太可怕了。
人类,是一种注定会体会完整的生老病死的生物。所以大多数人类——尤其是文明程度还不够高的时空里的人类,很容易在细思将来时产生因未来不可预测而生的恐惧。
癌症、心脏病、传染病、瘫痪、阿兹海默……这些可怕的病症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人的人生里,带来多年的病痛折磨,甚至带来死亡。
这是令人害怕的。
但神不一样。神的寿命是无限的,也不会得什么致命疾病。除非受到外力的伤害,否则神不死不灭。
也就是说,对于众神而言,只要不和别人结下让人欲杀之而后快的血海深仇,那基本就可以无忧无虑地一直活下去了。
所以神很少对未来产生恐惧。他们偶尔也会好奇再过个一两万纪神界又会产生什么变化,恐惧却是完全犯不上的。
但这种恐惧,苏斯体会过。
那是一种遍布四肢百骸、覆盖每分每秒的冷意,让他逃无可逃。在那铺天盖地的冷意里,偶然也会有希望——或者可以称之为侥幸的情绪如同火苗般突然跳跃出来,但总是很快就又在寒冷里熄灭了。
更可怕的是,那次事情的结果,真的没有让这些火苗般的希望和侥幸应验。他经历了比死亡更痛苦的15000纪,如果不是八大神只需要他来寻找主神的话,这种痛苦大约会和神的寿命一样不死不灭。
苏斯于是在房间里僵坐到了后半夜,都没有心情睡觉。诚然神原本也不需要像人类那样休息,但自从到了人间之后,他很快就喜欢上睡觉了。
过去那15000纪过于煎熬,躺在柔软的被褥间安睡给他带来了久违的安全感。同样的,他也慢慢有了享受美食的心情。
可现在,这一切享受的心情都被死灰复燃的恐惧烧得荡然无存。
苏斯坐在床边疲惫地撑着额头,在没开灯的昏暗房间里,轮廓像是一座历经了千年岁月的沧桑雕像。
突然间,他听到客厅里传来了一点动静。
他定了定神,走到房门口。深入骨髓的警惕令他开门开得安静无声,接着,他看到客厅沙发边的立灯开了一盏。
昏黄的灯光里,叶浮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身形看起来无比颓废。
“陛下?”他走过去,绕到沙发前,看到她抱膝坐在那儿,怀里还塞了个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