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国子监外的茶社,我记得从前也没什么盈余,很不起眼,多一笔少一笔都不会被重视,的确适合做手脚。还有其他几处店铺,也都是很容易瞒天过海的,若不是有了解冉家的内应帮着参谋,薛家人还真不可能有这样的眼光。”
她看着夏师宜,道:“若是抓住冉三爷,你打算怎么处置?”
夏师宜道:“处置?我们锦衣卫才不会真的处置这样的小事,插手此事不过是关系到寿宁侯,而寿宁侯还有通敌的嫌疑罢了。现已证明薛家有栽赃寿宁侯的可能,也就没必要深究下去,何况薛家的内应不是冉家三爷。”
徐问彤哑然,“那会是谁?”
冉念烟道:“是大伯父。”
那个兢兢业业、老老实实过了大半辈子的冉家庶出长子冉端?
徐问彤笑了,摇头道:“怎么可能?”
冉念烟道:“我知道娘很信任大伯父一家,对大伯母的印象也很好,可试问,以三叔父和三婶娘的眼界,怎能看出账册上的问题,再一手捏造虚假的账目掩人耳目?反而是皇商之家出身的大伯母更值得怀疑。”
“这……”徐问彤迟疑道,“可这也不能说明……”
夏师宜道:“有证据。冉家大爷的账上无端多了许多笔进项,大多是在侯爷出征,无法料理京城事务时,如果夫人想追究下去,具体的可以交由官府核对。”
徐问彤赶紧摇头,“家丑不可外扬,何况现在冉家岌岌可危,万一再传出这些丑事……怪不得我觉得她比以往大方许多,几次见她送上厚礼,我还替她担心,大房资财微薄,她丈夫也没有官职,怕她为了面子,伤了自家元气,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缘故。”
冉念烟道:“大伯母未必是恶人,也是生活所迫。三叔父自会在祖母那里讨到好处,他们夫妻苦苦支撑,还要为一双儿女打算,实在不易,连我也能理解。”
这倒提醒了徐问彤。
“为儿女打算?”她冷哼一声,“是啊,明知道我最恨薛氏,她不但暗中和薛氏勾结,还哄骗我一同为她女儿做打算。我险些上了她的当,若是卿姐儿真嫁过来,她那不学无术、贪花好色的好儿子再惹出什么祸事,她岂不是要把徐家掏空了去填那无底的亏空?我真傻,竟忘了她从前的为人,还想着把女儿送进宫,以便帮衬弟弟呢,倒是可怜了卿姐儿,托生在他们家里。”
冉念烟见母亲已然醒悟,暗暗舒了口气,也替冉念卿叹息一回,随即道:“母亲竟有这样的打算?”
徐问彤为冉念卿安排婚事都是在暗中运作的,从没告诉女儿,见女儿如此惊讶,淡淡道:“幸而还没和你外祖母提起,看来也不用说了。为了顾全脸面,我不会将此事捅破,就拿薛家做个杀鸡儆猴的榜样,警告警告那些人,叫他们也不用再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丝好处、占到一丝便宜。”
“走吧。”徐问彤起身,“去漱玉阁,免得她按捺不住心里的小算计,先和老太太提起亲事,到时候再撕破脸,不好看。”
冉念烟随之起身,轻声道:“母亲要慎重。”
徐问彤笑道:“放心,你外祖母年纪大了,见不得儿孙辈这些乌糟事,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冉念烟点点头,在这一点上,她完全相信母亲。
夏师宜见她们要离开,也就此告辞,回去调度锦衣卫的兄弟,只是心中多了一丝疑虑,决定暗中查查那位前来做客的苏五公子的底细。
···
薛氏之死虽未惊动漱玉阁内的徐太夫人,可锦衣卫在镇国公府行动,不得不和镇国公打声招呼。
徐衡近来心情欠佳,或者说,自从目睹挚友家中满门遭戮的惨剧,他便再未真心开怀过,只是最近又因另一位挚友深陷通敌的污名,旧事重演,令他倍感无力罢了。
“舍妹看见了一切?”他道。
锦衣卫总旗惜字如金地点头。
徐衡叹道:“那也好,既见了人死灯灭,怨恨也该随之散了。”
总旗不可置否,女人的爱恨很难说,甚至不能用语言解释清楚,看来徐衡并不理解女人,也难怪他和嘉德郡主的隔阂传得天下皆知。
徐衡再次嘱咐:“请务必隐瞒此事,家母年事已高,忌讳颇多。”
总旗再次点头,忽而问道:“国公此时应该在京营,留在家中却又不去赴宴,这是为何?”
徐衡瞥了他一眼,似在指责他的多话。
“苏夫人在场,我不方便去。”
他说的轻松,心中却很虚浮。他不知道自己故作自然的言辞能否骗过这位阅人无数的锦衣卫总旗。
他留在家中是因为徐夷则的一句话。
那个人就要来了,他已有十八年未曾听说那个人的消息,没想到多年之后,那人竟还在人世间逗留。
他要见那人一面,更要向他坦白一些事,有些话此时不说,恐怕永远都不能对任何人说了。
总旗离开后不久,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推开门的是小厮笔架。
他立在门前,小心翼翼地凑到徐衡身边,弯腰道:“老爷,南府果然有访客。”
☆、第九十八章
是慧明禅师到了。
徐衡起身, 其实他并不愿称那人为禅师,生生用一个称谓把他们隔绝开了,一个在红尘里, 一个在红尘外。
他起身往南府去,明知自己的所有举动都被遍布徐府的锦衣卫缇骑看在眼中, 却不得不冒这次险。
南府二房的院落中,杂物随意堆放在屋檐下,花草芜杂却无人打理,连唯一的少爷都卧病在床,谁还有心情侍弄那些死物, 从上到下都好似看不见出路一般,整日机械地应付着交到手边的活计。
今早却听见一街之隔的北府好生热闹,毕氏才从被泪水沾透了的手帕中抬起通红的肿眼,讷讷道:“他们怎么就这么平顺,凭什么?”
徐柔则不知该怎么安慰母亲, 几个月来,能说的都说尽了,母亲还是打不起精神,父亲越来越偏狭愤世,连她自己也渐渐控制不好自己的心绪。
倒是槅扇门内的徐丰则, 长久来几乎一言不发,拖着毫无知觉的病体,整日木然地望着窗外,偶尔撞见他口中念念有词, 却是在默念小时背过的诗书,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丫鬟极轻慢地站在门边吆喝:“夫人,有客。”
毕氏回头骂道:“你也就欺负我们母女,若是你征二爷在家,还不撕烂了你的嘴!”
她说的呛了气,徐柔则忙拍着母亲的背,对外面的丫鬟道:“快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