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茵深呼吸了一口气,镇静道:“小公子请让开,让奴婢扶陛下起来。”
她顿了顿,之后又补充了一句:“陛下身子骨弱,不宜在水中待太久。”
后面那句话,带了一丝抱怨。绿茵心里其实是有些责怪这位小公子的,陛下好不容易休息了一阵,又因为他的事情,赶到了浴池这边来。
原本皇上身子就不好,在冷风下吹了这么长时间,又大老远地奔波过来。
就算是为了收养的孩子,也不应该这么不顾及自己身体。
但是她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大宫女,即便有什么不满,也不会轻易地表现出来,除了敖檠,硬是没让其他人听出来她的话外之音。
敖檠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心里想着全都是刚刚绿茵的话。
她在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陛下不会遭这么大一份罪。
在旁边的小太监帮着绿茵将殷承珏扶起来,殷承珏缓过气来之后,却是笑了笑,道:“哪有这么娇弱,朕只是一时没喘过气来。”
他自己站起身来。
另有其他宫人替他换上干净的衣衫。
殷承珏平时除了上朝时候穿的龙袍,很少穿明黄色的衣裳,他一向偏爱浅色的衣服,所以宫人们替他准备的都是浅色的衣衫。
绿茵替他系好披风,将暖好的手炉递给了他。
殷承珏看向敖檠,发现这个孩子突然变得沉默起来,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还以为是刚刚吓到了他。
于是说道:“朕这个是旧疾了,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并无大碍。”
敖檠黝黑的眸子无言地看向绿茵,绿茵头一次因为一个人的眼神而心生胆颤,身子一凛,将头低了下去。
敖檠却笑了起来,对着殷承珏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娘说,生病了就得好好吃药,这样身体才会恢复得快。”
骗人的,他那位娘亲从来不会这么对自己说话,敖檠脸上微笑着,心里却冷冷地想道。
但是他想这个人好好保重身子,于是说了一堆,其实他家人根本没有对自己说过的话,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殷承珏。
殷承珏觉得这孩子有些啰嗦得烦人,笑着敲了敲他的头,轻声道:“你以后可不能对其他人提起你以前的父母了。”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父亲。”
“那,你有妻子吗?”敖檠认真地看着他。
殷承珏愣了愣,想到椒房殿那位,心情有些复杂,但是他还是轻笑着点了点头,小声道:“嗯,当然有呀。你可以唤‘她’做母后,‘她’一向喜静,也不爱管事,但是你这么可爱,‘她’一定会对你好的。”
敖檠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去形容一个女人,就好像那个人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一样,心里突然有些烦闷,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他酸酸地想道,那个人有这么好吗?
敖檠不知道这种酸涩的情绪因而何来,但是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欢那位后宫中所谓的女主人。
即便那人会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他后来才知道,那人也跟他一样,对着一个即将到来的皇宫新成员,心里有着无数的厌烦。
……
恭亲王已经在太后宫殿足足待了两个时辰。
这段时间内,太后什么都没有问,他也便什么都没有提。
两个人坐在这主殿里喝着茶,一人心中有事,一人倒是悠哉悠哉,享受得很。
其他宫人伴随在侧,亦安静得很。
终于,恭亲王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太后娘娘……”
“恭亲王不必多言,哀家老了,也不爱管事,很多事情,还得皇上做主才行。”太后娘娘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地就将恭亲王所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他不说,自己也知道,定是今天的事情犯了皇上的忌讳,不然怎么会大老远地赶进宫了,还陪着她这个老太婆坐这么长时间。
恭亲王被她这么一堵,知道自己再往下说下去也没意思,便讪讪地笑了笑。
太后往外看了看天色,笑道:“时候不早了,哀家也不留你了。”
眼下已有逐客之意。
恭亲王在宫殿坐了两个时辰,愣是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皇上收养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恭亲王走后,太后突然问道。
她身边的大宫女笑着接道:“看上去是个聪明的孩子。”
太后闻言,笑了笑:“你啊,就会说好话。”
能让恭亲王下定决心除掉的人,又岂止是聪明二字这么简单。
椒房殿中,有人轻声问道:“皇上回来了吗?”
那人戴着面巾,遮掩住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冷凝的眸子。
那人也没有盘发,只是随随便便将一头长发放了下来,用发带系上,穿着素净的衣衫,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寡淡。
那人将面巾扯了下来,露出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