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买了香料和画眉的石黛后, 阮蓁又顺路去布庄买了些布料。
这会儿正到未时,刚好是吃饭的时候,两人也就没回府, 直接在西大街上的禾丰酒楼订了个包间。
上楼的时候正巧遇上霍明旭从二楼走下来,他今日穿了身墨色窄袖武袍, 身姿颀长挺拔,面庞沉稳坚毅,看起来与从前再无半分相似。见了阮蓁和霍成, 他率先开口,“侯爷。”
霍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态度冷淡,看起来并不想和他多说。
霍明旭却不觉得有什么, 转眸看向阮蓁,眸中含了几分歉意, 却到底没多说,只叫了她一声“大嫂”, 而后态度磊落道:“我还有些事, 不打扰二位, 先行告辞。”
那一日在霍嫣家中,若是没有他,阮蓁恐怕不能轻易脱身, 这些细节霍成不知道,阮蓁心里记得清楚,她抿了抿唇, 朝霍明旭点了点头,与他抆肩而过。
进了包间,点完菜,阮蓁盯着霍成看了好半晌,发觉他好似从方才见了霍明旭开始就有些不高兴,她想了想,还是将那日霍明旭帮了她的事悉数告诉了他。
霍成听完,把玩着阮蓁的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阮蓁却不知道,这些细节霍成早已从霍嫣家中的下人口中得知,他在意的是方才三人碰面的时候霍明旭叫他“侯爷”,对上阮蓁叫的却是“大嫂”。
——谁许他叫的那么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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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儿,一大早,管事便安排丫鬟仆从们开始清扫庭舍,安嬷嬷则带着院里的丫鬟们用红纸剪窗花。丫鬟们心灵手巧,剪刀仿佛在手里开了花一般,一会儿便是一张窗花,连年有余、吉祥喜庆、贵花祥鸟等等,花样繁多,栩栩如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阮蓁倚着美人榻看了一会儿,有些手痒,便上去也要了几张红纸,一把剪刀。她素来平易近人,赏罚分明,出手又大方,府里的丫鬟都很是喜欢这个夫人,尤其是安嬷嬷,对这个性子和软又不一味吃亏的小夫人满意极了。是以目下见到阮蓁对剪窗花有兴趣,几个丫鬟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指点阮蓁。
好在她们忙活了一早上,要用的窗花已经剪得差不多,如此也不算误事,又是大年三十儿,安嬷嬷便没在这个时候给她们立规矩,见阮蓁玩的高兴,丫鬟们也开心,就随她们去了。
剪窗花看起来容易,等真正上手阮蓁才知道这事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不过她本就聪明,加之能耐得住性子,除了起初上手的那一张剪得有些不堪入目,后来还当真让她剪出来几张能看得过眼的窗花。她自个儿觉得剪得平平,远不如丫鬟们的手艺,然而丫鬟们却不这么觉得,纷纷赞不绝口,换着花样把阮蓁夸上了天。
阮蓁知道她们都是真心夸自己,抿着粉唇笑了笑,索性让她们更高兴一点,让双碧去了一把金瓜子分给了众人,人人有份。
众人连忙谢过夫人,这还没过年呢,吉祥话就先说了一大堆。
左右无事,众人领了赏就退下了,这会儿没事了,阮蓁才想起来问安嬷嬷霍成去了何处?
安嬷嬷道:“侯爷这会儿怕是在前院写对联呢!”
往年这事霍成是一概不管的,也没人敢让他管,今年却不一样,阮蓁过了门,两人新婚燕尔的,霍成也变得好相与了不少,这会儿过年管事自然要趁机让霍成动手写一写对联,哪怕一副也行啊!贴在大门口,瞧着多有面子。
阮蓁到的时候便看到前院柏树下摆了张黑漆长案,霍成站在长案后提笔挥墨,身上的靛青葫芦纹行衣在风中微微摆动,这么一看,倒是多了几分儒雅。
儒雅。这个词在阮蓁心中过了过,抿着嘴“扑哧”笑了。
霍成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微微侧首看向阮蓁,乌目沉静,“过来。”
阮蓁上前,心虚地左右看了看,见他写的这一副对联上联是“一元复始呈兴旺”,下联是“万象更新起宏图”,横批则是一句“宏图大展”,她讨好地对他笑了笑,道:“大哥哥的字写得真好。”
她说的是实话,霍成的字笔法遒劲,笔锋锐利如钩,天然自带杀伐之气,只看着便让人心神一震,真可谓是字如其人。
霍成却不为所动,揽过她的腰身低头在她冻得有些泛红的鼻尖上亲了亲,问道:“在笑什么?”
阮蓁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方才发笑的真正原因,便半真半假道:“我一想到大哥哥这么俊朗的郎君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心里高兴,就笑了。”
说完她自己在心里反省了一下,深觉自从嫁给霍成,她的脸皮也跟着他一起变厚了,真是近墨者黑。听听,这话谄媚成这样,也亏了她能说出口。
霍成垂眸看了她一眼,唇瓣弯了弯,虽然他看得出来她方才那一笑所带的情绪并不尽如她所说是骄傲、高兴,但他依旧被她的话取悦,他掐着她的纤腰把她的身子转了过去,从背后圈住她,伸手揭过面前写好的这一副对联,下巴抵着她的肩窝,略微偏头在她耳边道:“这一副对联贴在卧房门前,想写什么?”
阮蓁想了想,转头对他说了几句话。
霍成听罢,把狼毫笔塞到她手中,他的大手则包着她的手,先沾了沾墨,然后提笔带着她一起写下了这副对联——
上联书“四时多吉庆”,下联书“八节永平安”,横批则是“民安国泰”。
她希望民安国泰,边疆安稳,说到底所求的也只是一句“永平安”。
上天护佑,她的夫君从此康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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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说来,霍成的长辈除了定国公便只有庆熙宫中的霍太后了。定国公远在北疆,阮蓁与霍成成亲后多次写信给他,希望他能回邺城让他们尽一尽晚辈的孝心,无奈定国公实在太过固执,把当年那一句誓言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说什么也不肯回来,二人别无他法,只好亲自置办了许多诸如过冬的棉衣一类的东西命人送去北疆,既尽了自己的孝心,也能让北疆的官兵过一个舒服些的年。
定国公不肯回来,霍太后这边却是必须要去拜访的。除夕当晚,霍成和阮蓁特地进宫一趟,给霍太后拜年,霍太后一高兴,又赏了阮蓁不少珠宝首饰,绫罗绸缎。
到了大年初二,阮蓁才知道,光熙皇帝除夕宫宴上又下了一遍赐婚圣旨,将常乐长公主和宋志昂的婚期真正定了下来,就在这一年的四月底。
算一算日子,离那一日也就只剩下一百多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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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有人过得和乐开心,有人却为此食不知味,却到底是过去了。
初八这一日,屋子里的地龙还没撤,地上铺着的氍毹都是热的,阮蓁坐在黑漆嵌螺钿云纹翘头案后,腰背挺得直直的,手里拿着杆细羊毫笔,低头认真写字。
她写得认真,连霍成推门进来都没注意到。
翘头案一侧已经放了几张写好的字,写的是金刚经,她的字体娟秀,又比一般的女子多了几分端稳,可见是用心练过的。
霍成心中评判了一番,在她身侧坐下,从背后将她圈住,亲了亲她的耳尖儿,“累了吗?”
阮蓁放下羊毫笔,摇了摇头,道:“不累。”这金刚经是为老太君抄写的,为了心诚,她今日晨起特地焚香沐浴这才动笔抄写经书,期间一直专心不二,目下霍成来了她再静不下心,索性放下笔杆,收起宣纸,待下次心静的时候再写。
收拾好翘头案上的东西,她放松身子靠在霍成怀里,转头亲了亲霍成的下巴,却被他擒住下巴按在身后的翘头案上结结实实地吻了一通。
阮蓁被他吻得双颊泛红,眸光滟滟,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