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上背着一个不满一岁的小娃娃,数九寒冬,这小男孩竟然打着一双赤脚。
“你为什么不穿上鞋子?小孩。”何况伟调转车头,准备再去装上一车,他随口问了一句。
小男孩歪着头说,“我从来就没有鞋子,我弟弟也没有,我妹妹才有一双,是别人给的呢。”
说完话,他拿起背后那个小小孩的脚,献宝似的给何况伟看。
何况伟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小男孩的脚,这哪里是一双正常人的脚?皲裂,粗糙,发硬,大脚趾甚至还在渗着血。
“……你都不觉得疼吗?”李红梅倒了石料也走过来看,她看到这双脚,也蹙起了眉头。
“不疼的。”小男孩下意识地把那只渗血的脚往后缩,
“大哥哥,大姐姐,谢谢你们来帮我们修水库,我爸爸说,修好了水库,我们种的庄稼就不会被水淹,我们就年年能吃饱饭了。”
何况伟看了看小男孩的脚,默默地走开了。
“哇,你爸爸也太笨了,你们生产队再穷,山上总该有草吧?”李红梅“啧啧”摇头:“难道草鞋都不会编?”
“草鞋会编的,可是我爸爸好忙,他干完地里的活就来这里挖坑,他说,明年水库修好,他就有空给我们做鞋子了。”小男孩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云妮也倒好了一车石头,她默默地在兜里掏了两把,抓出来两把糖,硬塞到小男孩手里,“给你糖。”
小男孩眼睛一亮:“这就是糖?我还没吃过呢,谢谢姐姐,我留着给妹妹和弟弟吃。”
云妮和李红梅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奈。
冬日天黑得早,下午六点半,天色已经有点暗沉,胡校长又开始吹哨子,“集合,集合了,原地休息,自己吃点东西,喝点水,准备回去了。”
云妮看了一眼云霞,她正抡着酸痛的胳膊在转圈,云妮张口,呵出一口白气,然后笑道,“红梅总说让你锻炼一下,你硬是不听,吃亏了吧?”
“她才吃亏呐。”云霞撇嘴,“她每天都在吃亏,我可能一年之内,只吃这一次亏。”
“我谁也不服,就服你云霞,你可真是聪明。”李红梅过来找吃的,刚好听到了云霞的话。
“好了,快上车,别的车都走完了,就剩下我们这一辆了。”伍再奇招呼云妮。
云妮指挥着班里的同学上了车,她自己和李红梅站在车厢最后,把云霞和闹闹围在中间。
“张秀丽,你们班的人,都坐前面那辆车走了,你为什么不跟上?”李红梅看到人满为患的车厢里竟然还挤着一个张秀丽,她错愕不已,
“你们那辆车还有很多空位,你硬要跟我们挤?”
“李红梅,你数年如一日地啰嗦!我爱坐哪一辆车,跟你有什么关系?”张秀丽白了李红梅一眼。
车子一开动,凛冽的寒风灌进了车厢,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云妮扶着车上特意给他们抓握的粗麻绳。
这时候,飞舞的浮尘中,那个光脚的小男孩追着向她挥手告别,云妮不由得浅浅一笑,也向他挥挥手。
车子一路前行,天色渐渐灰暗,伍再奇打开了车头灯,照亮崎岖不平的弯路,这条路很窄,最多只能让两辆车交错而过。
天色终于黑透,全靠天上凭空出现了一弯冷月,无声地为这条路增添一抹光亮,车厢里的声音彻底消失,已经没有谁再有力气说话。
李红梅的神情也恹恹起来,闹闹早已经趴下了,李红梅羡慕它,“作一条狗真好,想趴就趴。”
也有说话的人,一出口就是:“还差多久才到?”
云妮极目远眺,朦胧的远山像是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忽远忽近,她也看不出是到了哪里。
车子上了一个坡,正准备转弯,忽然,出现“嘣”地一声巨响,顿时炸醒了昏昏欲睡的人。车子挣扎了几下,停了下来。
“怎么啦,怎么啦?”
“糟糕,好像爆胎了,下去看看,今晚很可能要露宿野地了。”
“啊,好想哭……”
云妮从车上一跃而下,李红梅也没有耐心慢慢攀爬,也学着云妮直接往下跳,后面的女孩尖叫了起来,“呀,你们俩小心点啊。”
闹闹斜睨了那个女孩一眼,也不慌不忙地跳了下去。
云妮去到车头一看,伍再奇也正在查看,果然是爆胎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难道要睡野地?”李红梅也傻眼了。
“麻烦了,好多同学肚子还饿着呢。”丁香老师也从驾驶室下来了。
“这辆车子没有备胎,我早上问过了。”伍再奇补上致命的一刀。
“啊,我又困又累,肚子又饿……”从车上爬下来的都哀叹起来。
云妮沉吟了一下,“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学校报个信,好让他们派人派车来支援,而且也要通知同学们家中的长辈。”
——可惜,没带上小九,要不然,它振翅一飞,什么信它报不到?云妮和伍再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遗憾。
云妮拍拍手,再次说话,“好了,不要再叹气了,叹气对于我们目前的境况没有任何帮助,大家分开查看,随便拾捡一些柴火,先把火生起来,女孩们都开始打颤了。”
云霞默默地把头上帽子的绳结打上,她心里开始感激云妮,要不是这顶帽子,自己肯定也在打颤,早上云妮给她戴上的时候,自己还在嫌弃这顶帽子,担心它会弄乱自己好不容易烫好的头发呢。
大家听到了云妮镇定自若的指挥,心中稍定,四处散开开始寻找干柴,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就找到了一大堆,何况伟大声问:“火柴,火柴,谁带了火柴?”
张秀丽把身上的外套紧了一紧:“谁出门还记得带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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