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知沉默良久,片刻之后居然点点头,淡淡道:“是。”
白术:“折子上说,都尉府与东厂司同职,未免重复累赘,而东厂新起,阉官主事,更好操控,可当真?”
君长知点点头:“当真。”
白术:“你的意思?还是王大人的意思?”
君长知又点点头:“我的意思。”
白术倒吸一口凉气,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若眼前的人支支吾吾闪躲,她还可以大发雷霆一通斥责,然而此时他这样理直气壮,反而叫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浑身气得发抖,瞪大了眼看那站在不远处的人,脑子里嗡嗡作响,恨不得拔出腰间的佩刀,跟眼前的人同归于尽一了白了。
君长知偏偏像是没事的人一样,来到她的跟前,替她脱下了身上那早就被化雪湿透了的斗篷,低低地说了句:“湿透了都,仔细着凉。”
那声音低沉且带着他特有的沙哑。
白术眼眶一热。
却只能全当什么都没听见,麻木地任由他摆弄,就是抬起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居然骤起眉,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我们先来,东厂后到——要取缔,也该从他们下手——”
话语说到一半,感觉到那给自己解斗篷系带的手一顿,随机又轻轻一抽,将那系带抽开:“阉官,翻不出一丈高的天。”
“锦衣卫也不会!”
“口说无凭,”君长知淡淡打断,“锋芒过甚,必引灾祸——”
一边说着,拎起手中那锦衣卫特制的斗篷扫了眼,又随手往旁边的桌案边一扔,紧接着,抬起手,食指微曲勾起面前人那冰凉的下巴,让她对视上自己——
“这道理大家都懂,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白术吸了吸鼻子,垂下眼。
抬起手拍开勾在自己下颚的那只手,却没想到被对方反手一把扣住手腕——她这才知道,君长知的手看似纤细白皙,仿佛是天生握笔杆子的手,然而却比她想象的大得多,有力得多。
她力气那般大,却挣脱不开他。
她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不了解君长知。
真的一点都不懂。
若是这样也要说还喜欢,那就当真太可笑了。
动了动唇,再开口时,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你之前问我,倘若有人想要动都尉府,我又作何,便是在试探我这个?”
“是,也不是。”君长知神情淡漠道,“只是一问,不过你会发现你的态度并不重要——一切由不得你,无论哪方面。”
白术垂下脑袋。
她觉得君长知说得大概很有道理——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
点点头,她认真道:“既然是这样,取缔咱们,你们也该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君长知:“那是自然。”
白术抬起头,重新对视上那双眼角轻钩漂亮的凤眸,目光闪烁着异样的神采,近乎于一字一顿道:“我们不会给你们找到理由的。”
君长知笑了,就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点点头:“最好是。”
白术:“还有。”
君长知唇角轻勾:“还有?”
“………”白术深呼吸一口气,“我不喜欢你了。”
白术语落,片刻后却未听见对方有反应,抬起头却发现眼前的人唇边笑意更深,她微微一愣,良久,却在帐外呼啸而过的北风声中,听见一声近乎于调笑的轻叹声。
“独是这个,这由不得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喜欢不喜欢一个人那是我自己的事,”白术稍稍抬起头,看向那抓着她不放的大理寺卿君大人,“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君大人好大的脸,管得也忒宽——”
“那本官倒是要问你,喜欢一个人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么?”君长知挑挑眉,淡定地反问——这么一问,反倒是把白术问得哑口无言,他唇角依旧保持着勾起的弧度,语气温和得就像是在对一个无知孩童说什么世人皆知的大道理似的缓缓继续道,“息怒全凭一时置气,说不喜欢转头就走,便是肤浅——你承认你肤浅么?”
“谁、谁说的?”
“自然是本官说的。”
“……”
毛爷爷还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呢!流氓!
白术稍稍扬起下巴,挑起眉狠狠地将自己的手腕从对方的手中夺了回来——而这一次君长知倒是没有继续坚持,在白术有了挣脱的意向时便轻笑着放开了手,看向面前锦衣卫的眼神更是轻佻得很,把她看得一阵心惊肉跳,却是壮着胆子说:“总之你管不着!”
君长知拢了袖子,见面前的人一脸认真似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不稀罕自己了似的,索性也稍稍收敛起了笑容问:“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你倒是说说看,本官怎么招惹你讨厌了?”
白术:“……”
君长知:“嗯?”
听到君长知这么问,白术又像是被戳瘪的气球似的提不起劲儿,暗自抱怨这剧本谁写的真他娘的是甜蜜不过三秒好不容易看着有一点进展了就能额墙外生出事端来打击自己,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方才君长知一脸为妙地问自己“倘若有一天,有人想要动手废了都尉府,你又作何”,转了转又浮现出指挥使大人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跟自己控诉君长知借他人之手人上书取缔锦衣卫一事……思及此,一时间也是烦躁无比,摆摆手道:“今晚不说这个,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