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想了想,嗓音有些低沉含糊,“跟你没关系。”
西决笑了笑:“你已经将这复刻的设计图交到了我手上,怎么,你还指望将原版的还回去,若是被发现,你们那个天德帝还能饶你一命?”
白术低下头没说话,眼睛盯着木地板上一处凹陷下去的地方看得出了神,不太像承认心中多多少少报着这样侥幸心理,虽然就连自己都知道其实压根不可能——这事情要是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哪怕最终证实了她给西决的设计图与火铳设计图天差地别,那个时候,她怕是已经在都尉府或者大理寺的地牢里脱去一层皮了罢。
白术顿了顿,垂下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时觉得周围的整个气压都低到了谷底,就连外面的小曲声、花娘招揽客人的声音似乎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似的。
“都说了啊,”白术深呼吸一口气,“不关你的事啊。”
“……”
西决看着站在门口垂着脑袋似乎相当丧气的矮子,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欺负小孩——而且还是个小姑娘……这事情要放在西番国,指不定要被其他人笑掉大牙,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嘴贱逗她干嘛,想了想,几乎是没怎么经大脑地脱口而出道:“要不,你跟我走算了。”
白术:“……”
西决:“……”
白术抬起头,看怪物似的看着西决:“你有毛病?”
“怎么,那日兽会,我见你似乎身有怪力,觉得有趣,只是开玩笑般与天德帝提起愿不愿意将他的锦衣卫让一人与我,你们那个天德帝可是没怎么犹豫就——”
“君长知正怀疑咱们俩有什么我他妈前脚刚解释完你后脚就跟万岁爷说要我回去玩玩?!”白术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耳,一口气都不换地将前面那句话说完,然后喘了口大气,“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啊,不行吗?”西决眨眨眼,“咱们什么都没做,君长知怀疑我们做什么?”
白术回答不上来了,现在她就想扶着墙找个地方好好地吐吐血——西决见她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虽然完全不知道她在气什么,也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索性将之前白术放到自己面前的那卷轴打开,扫了几眼叹息:“设计如此精妙……这……‘保险杆’是做什么使的?”
“防止你轰烂自己的屁股。”
“弹匣作何使用?”
“子弹塞进去,触动机关,可连发。”白术无精打采地回答,“当然,前提是你能做出来合适大小的子弹。”
“我见过的大商国火铳都是一发过后既要重新填弹,怎么,这一批居然可以连发了么?”西决看上去未免有些震惊。
“前提是你能做出来。”白术又强调,“这只是设计图,还没有实物的。”
西决想了想,点点头,放下设计图:“我知道了,你走罢。”
白术点点头,转身离去。
拉开门的一瞬间,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抬起头定眼一瞧,先是看见一大群锦衣卫兄弟,纪云也在,此时此刻,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一扫之前那不正经的模样,正沉着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白术从未被纪云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动了动唇,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而此时,在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之间,人群忽然从中分开,人群之后,响起了一阵让人心惊胆战的脚步声,白术眨眨眼,随即便不其然地对视上一双淡漠的黑色眸子,此时此刻,那身穿大红蟒蛇官袍之人正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如他们初相遇时,一模一样。
☆、第九十五章
此时此刻,白术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她仰着头看着站在门外的君长知,后者拢着袖子低着头看着她,脸面之上,看上就如同寻常一般淡漠,然而平日里,白术却从未觉得这表情如此碜人。
“二十八,那日皇上让豹韬卫围攻都尉府,你说怀疑都尉府里有内奸,你可还记得?”此时,一片寂静当中,跟在纪云身边的二十一反倒成了第一个说话的人,“结果没想到,你居然就是那人……”
白术:“……”
白术动了动唇,想说我不是,我他妈若是的话贼还捉贼也就算了,为什么还非得作死似的提出那些个“内奸”的概念来坑自己?
目光游移,白术没有理会君长知,目光反而是顺着这会儿站在面前的大理寺卿的目光往身后的桌边一看,这才发现君长知的目光都固定在了方才白术交给他的那卷设计图卷轴之上,白术眼皮子跳了跳,忽然没来由地响起几个时辰前,和纪云的对话……
【现在万岁爷怀疑那设计图压根就没交到西决手上,怕是哪个官员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犯事儿,所以把设计图藏家里了,结果被个什么人知道了,又将那设计图偷了出来。】
【怎么,万岁爷要赏那见义勇为的小偷黄金千百两?】
【说不准呐,难道那人是你?】
对话如同电影回放机似的在白术的耳朵边嗡嗡响起,当时锦衣卫正指挥使看着那模样与平日里别无二般,现在看来……居然是在笑眯眯地给她套话?
而此时,见白术不说话一脸茫然,纪云又是摇摇头叹了口气:“君府养的那只大狗,见了寻常陌生人都叫得厉害,昨夜你是担心直接隔着墙将那原设计图扔进院子里别人看不见还是怎么的?若是直接扔过去,那也就罢了,偏偏那设计图周围干净得很且没有沾染上一点儿泥土,一想便知是什么人亲手将那卷轴交给了君大人家的大狗——狗没叫,说明来的人是个熟人,是不是这个道理?”
白术:“……”
是。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还是犯蠢了。
纪云:“将原本的设计图拓印了一份给西决,而后将原图交还……这事儿,还真像是原本就在追踪设计图的人犯了事儿之后,又犯了职业病才能做出来的事。”
白术:“……”
“徒弟,你到底是什么人?”纪云抚了抚腰间的绣春刀,看上去有些不确定地说,“难不成,你是西番国一早就安排好了,在黑河村等着我们将你带回宫中?”
白术摇了摇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心想这会儿好了,居然连她的来历都猜测了起来——可惜她真正算是无法辩解,君长知他们怕是早就到了门外,被抓了个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话好说?
也怪她笨得很——她就不应该相信自己的智商以为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天过海——正如她之前担忧的那样,越是想要隐藏一些个小事儿,到了最后,反倒闹出大篓子……比如她现在,男扮女装最多就是惹了万岁爷的嫌打个半死不活扔出宫外,现在通敌叛国的大帽子扣下来了,她却是百口莫辩。
白术连着后退了几步,却笨拙地碰到了身后的椅子倒了下来,“呯”地一声摔了个狼狈,连带着桌子上放着的茶壶被子也一块儿被她撞了下来发出好大响动——热腾腾的茶水从身后劈头盖脸洒下灌进她领子里,手狠狠地摁在地板上一块木刺凸起处,抆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感,然而这会儿她却顾不了许多,只是双眼发直,坐在一片水迹当中。
连带着她身后坐在桌边的西决也跟着站了起来,然而后者当然不是准备扶她起来——想来是准备做出什么动作,因为与此同时,在一片混乱声中,白术听见了君长知那冰冷的声音在她不远处响起:“把他们拿下。”
血管中的血液像是一瞬间冻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