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君大人啊,卑职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君长知:“不当问。”
“……别这样。”白术囧着脸说,“我就是想问问,这宫妃弄虚作假勾引皇上虽然可恶,但是怎么着也算是内务府的事儿,罪不至劳烦大理寺都尉府联手查办,怎地这次却如此兴师动众,明明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入宫想法子出位罢了,却搞得好像有什么大阴谋……”
“大理寺与都尉府联手查办?”君长知那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下,“联手?谁告诉你的?”
白术放下碗,拼命指了指自己。
“谁给你的这个自信?”君长知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你只是个万岁爷看不顺眼打发过来给我的万人嫌,我顺手拿过来用一用而已,不要随便抬高自己的身价,每月二两银子。”
“……”
“饿了便赶紧吃,吃饱了跟我走一趟内务府掌礼司,查查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叫‘佳儿’的是个什么人,如果那陆氏的方子是她提供的,那宫中此时理应有两名身带异香的女子,没道理将自己的宝贝给了别人自己却不用。”
“哦,”白术点点头,十分严肃地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听了这都尉府临时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君大人却并没有生气,他只是不急不慢地夹过凉菜,放入粥碗,重新举起碗送到唇边安静地喝粥,将口中食物缓缓吞咽下去后,这才抬起头,用淡定的目光瞅着白术淡淡道:“我只是在陈述,并不是在寻求你的意见。”
白术:“……”
半个时辰后。
一身绯红官袍大理寺卿大人与匆匆回都尉府换好了衣裳赶回来的都尉府临时工双双站在内务府大门前,一高一矮,矮的那个本身便纤细再加上穿着一身深色侍卫服更显瘦小,这会儿往那儿一站,就到身边人的胸口处不能再多,远远看去,就像是谁家大人带着自家孩子出来散步似的远远看去颇为滑稽。
守门的小太监见了,不认识来的人是谁那也是认识他身上的绯色官袍及其胸前的巨蟒朴子的,分秒不敢怠慢,拢了袖子弯着腰便快速来到门外二人面前,一句“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见站在这位蟒袍大人身边那个一直被他忽视的小鬼忽然一个箭步上前,将怀中那象牙牌子一掏,底气十足地说:“锦衣卫查案。”
小太监一愣。
瞪大了眼凑近那伸到自己面前的象牙牌上扫了一眼,只见牌上双鱼雕刻极为精致,牌身上那锈色裂缝也极有历史沉淀感,果不其然是编号二十八的象牙真牌一副,也来不及多想面前的锦衣卫大爷怎么没穿飞鱼服也没佩绣春刀,只是被一个象牙牌吓破了胆心里哀呼这内务府做了什么事儿怎地招惹上了这些鹰犬,这会儿生怕惹了一身腥,一弯腰,便颤颤惊惊地退到一旁去了。
君长知望着畅通无阻的内务府大门在自己面前大方敞开,一时间颇为无语。
白术将象牙牌塞好,昂首挺胸,腰杆倍儿直地道:“君大人,请吧?”
于是在那看门小太监的目送下,两人双双越过门槛进入内务府,那个瘦小的身影更加是隐约透露出光芒万丈的感觉出来。
两人来到掌礼司门前,又见一名小太监上前似乎要阻拦,白术还欲再来爽一便,却还没等她将手摸到腰间,便被人一把拎着后领拎小鸡仔似的拎起来放到自己身后,她从那绯红官袍身后探了个头出来,正巧听见站在自己身前的君大人用生疏却有礼貌的声音说:“有劳公公通传一声了。”
那小太监显然比看大门的有档次的多,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转身便往掌礼司门里走,临走之前,没忘记斜睨一眼在后面探头探脑的那身影,轻哼一声“德性”,一甩头转身离去。
白术目瞪口呆地瞪着那扭着腰飘走的背影,一时半会儿险些反应不过来,只管抓着身前君大人的腰间:“骂谁呢他?”
君长知面无表情地将抓在自己衣服上的两爪子卸下来,甩了甩袖子稍稍整理被抓乱的官袍,续而淡淡道:“内务府由薛公公掌管,向来与你们都尉府十分不合,这掌礼司本就是管理宫女、太监等级考核之地,在这做事的多少都有些背景关系,自然跟薛公公为一丘之貉,你若是再像方才那样拿你们锦衣卫那套出来狐假虎威,指不定今天咱们便白跑一趟。”
白术:“怪我咯?”
君长知:“不然呢?”
白术:“……”
俩人说话之间,方才那前去通报的小太监便又踮着脚回来了,尖细着嗓子说了声“君大人请”,愣是将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白术当做了空气一般……两人一前一后刚刚进了那掌礼司,只见里面居然一派热闹景象,十几名宫女太监端着木盘子于侧门出进,端出去的木盘子上每一个都放着一鼎像是胭脂盒似的小炉,小炉上挂着一个木制名牌;而近来的那些宫女或太监手中端着的木盘子却各有不同,有些炉子的盖子被打开了似被使用过,上面的名牌也被取了下来,有一些却是原封不动地被抬了回来。
房间里摆着两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都坐了一名太监,从外面端回来的木盘便根据上头的小炉是原封不动还是已被使用,分别来到那不同的桌子跟前,白术挺好奇地伸脑袋去看距离她最近的那张桌子,只见一个宫女规规矩矩地将一个原封不动的炉子轻放在桌上,稍稍一欠身子恭敬道:“江南,徐州严氏,撂下了,有劳公公。”
那坐在桌案后面的公公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提起手中毛笔,在名册上稍一寻找,便在对应的名字上画了一条横线,紧接着,便随手一划拉,那端端正正的精致小炉便被划拉到了一旁,只听见“哐”地一声巨响,掉落到摆在桌案边的一个巨大木桶里,而此时此刻,在那木桶中,已经有十来把这样被随手丢弃的小炉,炉子里面的胭脂倾洒出来,污浊了那炉身本身精致的模样。
白术还没反应过来这时在做什么,这时候,从房间深处,一名身穿大太监服的阉宦便踩着小碎步来到他们面前,先是在君长知面前深深一鞠躬,接着便尖细着嗓子说:“君大人,合适劳烦您来咱家这等污浊之地?恰逢今日又是第一批宫女殿选的日子,咱家这可是忙得人仰马翻,杂乱无章,让君大人您看笑话了。”
“殿选?”白术从君长知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
然后被前头伸出来的大手抓着脸无情地塞了回去。
只不过这会儿那阉宦却已经注意到了他,见她身上一身寻常大内侍卫服,腰间却挂着一副都尉府的象牙牌,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不伦不类的打扮是怎么回事——只不过这上位太监就是跟下位那些个不高不低的人不一样,虽是与这都尉府极不对盘,然而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于是只见他笑了一声,又用那同样恭恭敬敬的语气道:“这位侍卫小哥恐怕是才入宫不知道规矩,这新入宫女经过多项考核之后,最后便要亲自到万岁爷跟前过过眼,这一面之缘便定下了从今儿起她是走还是留,是奴才还是主子……”
那公公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将一个从外面端回来的炉子从木盘子上取下来,握在手中,耐心讲解道:“但凡是今后要当主子的尊贵人,便会摘了那香炉上的名牌,掀开盖子,由万岁爷亲手用炉中在那未来的娘娘额间点上一抹丹青,您瞧瞧,像咱家手中这鼎……西北徐氏便是个命好的了。”
说罢,又将那炉子放了回去,随手拿起另外一鼎虽然摘了牌子,那炉盖却并没有打开的,又解释道:“像这样,虽然摘了牌,却没得万岁爷恩典丹青的,那便是留下来做宫女,倘若有所造化,今后指不定也能有个出路,毕竟啊在皇宫,那可是什么事儿都会发生的……”
最后,他又指了指那被丢弃在木桶里的那些个七零八落的炉鼎:“那些,没摘牌子也没掀盖子的便是被撂下了,明日辰时之前,就要统一被送出宫去。”
白术听得神奇,只觉得这古代皇帝福利真是好,往那一坐那美女就走马灯似的从他面前过,是留是去,全听他一人说得算,单凭他一句话,不知道就决定了多少姑娘未来的命运……
正嘘唏之间,不免又再次叹息曲朝歌当初诱哄她参加大选有多么坑爹,这时,她却听见站在她前头的君长知不急不慢道:“敢问公公,这第一批宫女今日审多少人?”
“回君大人的话,第一批宫女人数多,这一批是最先头的那批,一共二十四人。”
“其中可有陆姓女子?”
“陆?哎哟,君大人说的是那个江南陆氏吧?那可是个传奇人物,向来必定是要被留牌子上丹青的主儿,不过她那批还在后面呢,虽然是初入宫的第一批宫女,但是那也分个五六七八批去了,对吧?”那阉宦一脸笑得像是盛开的菊花,“君大人莫不是跟万岁爷商量好了吧,原本那陆氏在的一批应该排在前头,结果前几天咱们的了消息,要将她们那批的殿试押后,这上头的话咱们也只能照办,结果这不,就迎来了您这么一尊大神来打听消息……”
君长知耐着性子听他废话一大堆,待他说完,完全不准备顺着他的话题继续下去似的,只是自顾自地说:“初入宫女的名单拿来我看看。”
大理寺要查什么,那是连国库的账户都要毫无遮掩地拿出来任凭他们查看的,所以这会儿虽然被驳了面子,虽然心中不满那阉宦却也不好说什么,转过身,从那柜子里将一沓厚厚的名册转身交予君长知手中。
君长知接过,想也没想,顺手将那些个名册塞了身后的小鬼满怀。
白术捧着那高高一大沓的名册,几乎要看不见前面的路。
只待君公公一声令下,抱着战利品双双闪人。
两人回到大理寺,念着“佳儿”这名字将所有的名册统统翻了一遍,最后翻出姓名中带“佳”或者同音的名册共七本,每一本都是将那宫女祖宗十八代什么成分都详详细细地给记录在案,君长知每一个都一一认真看过一遍,又站起来,将造成他从架子上取下来的那些卷宗展开,一一对照。
似乎在寻找什么。
不过介于整个上午白术都睡过去了,所以她当然不知道君公公在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