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差点成为指挥使的人,”纪云说,“想想云峥老大。”
白术觉得自己懂了。
两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之间,就看见打从屋子里走出一个长着挺好看的脸的三十五岁上下年纪的男人。
这种大夏天,其他的锦衣卫小伙子回到了老窝都是将自己扒得七零八落,有一些用晚膳时直接赤着上身,完了还嚷嚷着要去井水里捞西瓜解暑,可见其活泼,当然云峥似乎也习惯了他们这模样,并不多加看管——而此时,跟那些在职的锦衣卫不同,这原本在穿着与言行上应当更加自由的男人身上反而裹得严严实实,头上的冠帽一丝不苟,腰间……端端正正地挂着一把看上去已经有了些年代的绣春刀。
龙师傅、谢师傅以及那个管易容的黄师傅那儿白术都看过,因为已经卸职退居幕后,绣春刀只能算是做个想念,他们大多数是不会佩戴在身上的——然而这个男人却将绣春刀依旧戴在身上,从屋子里走出来时,仿佛走路都带着风。
那张正儿八经的脸跟包拯爷爷似的,远远看了就觉得这是个难缠的严肃人物。
果然,当他一阵风似的卷到白术与纪云面前,纪云开口:“曲大哥埃,那个——”
还没等他话说完,他说话的对象就打断他,手往门口方向一指:“外屋等着。”
纪云张了张口,然后又闭上,老老实实地滚到外屋去了。
就剩下白术和这个大概是姓曲的男人两人在屋子里,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然后白术就听见对方说。
“脱吧。”
……
脱吧?
………………………………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有一个作者,它没有留言。
后来。
它死咗。
☆、第三十章
眼前的中年美男姓“曲”,有一特别青楼小倌的名字叫“曲朝歌”,是当年差点儿就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的男人。
说起来这个曲朝歌的人生也挺坎坷,五岁那年进宫,当时的锦衣卫刚刚挂牌成立,正式从仪鸾司独立出来成为十二卫之中最亲近皇帝的那一行,在朝廷呆久了的人那各个都是人精,大家都知道这空降部队的来的尊贵,被利欲熏心的家长们一下子都没意识到这空降部队之所以能空降那都是在于其特殊性以及危险性,一时间各个挤破了脑袋也想把自家孩子往这队伍里送……
这么一来二去人一多便有得挑剔,从身高到样貌到年纪到一名侍卫应该有的标准业务素质默默地在先帝爷的心中有了个谱,最后导致了锦衣卫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不成文规矩。
当年的先帝爷天玄皇帝出门,身边呼拉拉跟着几十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养眼小伙子,场景颇为壮观。
就好像一夜之间,整个皇城身份显贵的俊哥儿都被从角落里搜刮了出来纷纷穿上了飞鱼服似的。
曲朝歌就是在那个锦衣卫最风光、也是最懵懂的时间被他爹送进宫中的。
当时,他在宫中还有一名当贵妃的姐姐,因为曲家基因好,他那个当贵妃的姐姐也是相当得宠,再加上他老爹平步青云官途一马平川,那几年,曲家在朝堂上很有一些话语权,一时间风光无限。
进了宫,曲朝歌顺利通过初审考核进入锦衣卫,一路成长也算顺风顺水——直到天玄十七年,曲朝歌二十五岁,正是一名年轻人大好年华,某一天他忽地得了消息,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马元到了年纪已经不能胜任,自己申请退居二线,并且在申请退职的折子里,推荐的名额那块空地填上了曲朝歌的大名。
虽然锦衣卫是皇帝亲卫,然而这指挥使的位置,除却由皇帝看谁顺眼选谁之外,上一任指挥使的意见也颇为重要——更何况马元是锦衣卫成立以来第一位指挥使,他的存在意义比想象中更加重要。
于是曲朝歌成为指挥使几乎是板钉钉上即将实现的事实。
当时他还年轻,并没有想过“伴君如伴虎”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得了这个消息他还挺高兴,并不是说觉得自己即将升官了,而是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努力和赤胆忠心终于没白费,当上了指挥使,也算是入了先帝爷的眼睛,这算是一种肯定。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人生的道路上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猪队友。
某一天他出任务归来,手里还拎着某个贪污受贿的文官的脑袋,正要去交差,这前脚刚踏入皇宫大门,后脚就听见了他的姐姐德淑贵妃被连降三级,打入冷宫的消息——原来是这姑娘宫斗斗出了鬼,也不知道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总之就是把先帝爷的龙子给斗掉了。
而且还是一尸两命,胎儿已经成型,真的是“龙子”。
先帝爷龙颜大怒,掀翻了桌案,曲家一家子跟着倒了霉,曲朝歌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姐姐,好在是先帝爷念在旧情,准许他父亲以“豢养天年”为理由提前告老还乡,而与此同时,曲朝歌也被明里暗里地通知,别想了,申请退二线吧。
曲朝歌在他于锦衣卫事业最顶峰的时期就来到了这间专门修建来给老去的锦衣卫“养老”的房子里。
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最终落在了当时年仅二十的云峥手中。
曲朝歌并没有觉得不甘心,不仅是因为当时还四肢健全的云峥也十分优秀,过了几年这指挥使的头衔早晚也该落在他脑袋上,更因为曲朝歌终于明白过来,伴君如伴虎,他曲家风光太过了,已经风光得本来就生性多疑的先帝爷觉得容不下眼。
想来,这都是命。
这么多年来,他严格律己,并担任锦衣卫选拔的最后一层把关者,只想让这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组织更好,不要走上歪路——虽然最终无论他怎么想,他也只是退居二线的手艺师傅,而锦衣卫这个组织,在众人看清楚了它的真面目有多么阴暗残酷时,人也变得越来越少。
……
以上。
故事完毕。
不要问白术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因为在听故事的过程中,她已经蹲在小桌子边连续喝了三杯热茶——在她拎着小壶子给对面说得唾沫横飞的曲朝歌大哥倒第四杯茶的时候,对方的声音这才终于在她耳边停了下来。
白术倒茶添水的动作一顿,眼皮子微微抖了抖,心中默默将这整个狗血又常见的故事过了一遍后,她反倒是淡定了很多:曲朝歌会像是现在这样画风诡异,并不是因为他有毛病,大致只是因为,在天玄十七年后,他就再也没能从“在职锦衣卫”这个角色中走出来罢。
……但是挺令人唏嘘的。
但是不得不说,知道眼前的还是个正常人,她就安心了。
至少在听故事之前,她还真有那么一点怕这位大哥会扑上来强行扒了她的衣裳,到时候真是尴尬又难堪,有理也说不清了……而此时此刻,当她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只是一名正常人,特别是一名对于组织荣誉感高于个人利益的伟大的人,她十分有信心可以循序渐进,旁敲侧击,换一个角度思考方式,也许还得获得一线生——
“故事说完了,小鬼,你磨磨唧唧地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