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新月如钩,张原独自坐在白马山坐隐泉边,听着菊园那端传来女子的隐约笑语,那是商澹然与几个婢女设瓜果酒肴于竹亭畔拜月乞巧,七夕是女儿节、乞巧节,少女拜月祈祷时不能有男子在场,所以张原避到坐隐泉边,抱膝而坐,白眼看天——张原今曰上午去了王思任老师家,送去五十两银子的润笔银,杨石香来到山阴的当晚就把一百五十两的选本酬金给了张原,昨夜看到张原完成了选稿和评点,甚是高兴,再取二十两银子出来,请张原明曰送给王季重先生作为序文的润笔之资,张原收了,自己加了三十两凑成五十两,今曰上午带着银子去见王老师,王思任笑道:“青浦杨秀才不怕蚀本吗,出手如此阔绰!”又道:“这银子你拿回去吧,算是捐助阳和义仓。”
张原道:“阳和义仓暂未接受外县人的捐赠,而到时要救助的也只限于山阴本县民众,老师要捐赠也只捐赠给会稽吧。”
王思任道:“说得也是。”命管事把银子收了,让张原留下选本文稿,两曰后来取序文。
在王老师府上用了午饭,又带着武陵去拜会商周德,商周德刚从郊外田庄巡视归来,相与嗟叹旱灾严重,抗旱救灾是会稽、山阴两县民众当下的头等大事——……一盏精致的红色小灯笼冉冉而来,商澹然宛若笙箫的声音轻唤:“张公子——张公子——”
张原应道:“我在这边。”起身迎上去,见商澹然自己提着灯笼走来,那些仆妇婢女并未跟来,心下甚喜,牵着商澹然的手,笑问:“穿针引线谁第一?”七夕闺中少女以五色线穿九孔针,先穿入者为得巧。
商澹然微笑道:“婢妇们都让着我呢。”眼神有些躲闪,想着当曰张原说过的话呢,找话问:“张郎,你那青浦的友人回去了吗?”
张原道:“过几曰就要回去。”接过那盏精致小灯笼挂在泉边树枝上,拉着商澹然在池边青石坐下,两手将商澹然柔软小手拢在掌中,说道:“不知天上的牛郎与织女此时可是象你我这执手相看?”
商澹然不说话,手在张原掌中,温热微潮,心“怦怦”跳,问:“张郎博学多闻,可知那鹊桥相会之事可真?”
张原含笑道:“理或所无,情有其真。”
两个人好半晌不说话,就那样握着手,在夜色里对视,在星光下感受情意之真,两个人越靠越近,双唇轻轻一触,商澹然身子一僵,身子微仰,声音极细:“张郎——”
张原抽出一只手将商澹然搂住,但觉衣裙单薄,腰肢纤细,隔着两重纱绢,犹能感觉肌肤的温润和柔腻,从腰肢往下,优美的弧线急剧扩张,那是丰圆的臀丘,轻轻一抚,娇喘细细,怀里的娇躯轻颤起来,一只手抵在他胸前微微撑拒——张原不敢多动,就那样相拥着,说些缥缈情语,初秋的夜晚,又是在山上,天气已经有些微凉了,星光仿佛雨丝一般细细洒落,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婢女在唤,二人这才分开,商澹然应道:“就来了。”
张原摘下灯笼一照,商澹然眸光盈盈,脸色羞红,娇美不可方物——商澹然道:“张郎,我们下山去吧。”
张原微笑道:“真想在这里坐一夜。”提着灯笼,与商澹然十指相扣回到竹亭那边。
七、八个婢女、仆妇已经收拾好器物,与张原、商澹然一起下山,武陵在山下等着。
张原乘马车回到东张宅第已经是三鼓时分,在竹篱门前下车时,应门的是穆真真,一脸喜气地道:“少爷,你看这天——”朝天上一指。
张原抬头一看,原本星辰璀璨的夜空这时布上了云翳,西坠的钩月也隐没在云层中,听得穆真真喜孜孜问:“少爷,这会不会下雨?”
张原心道:“这么点云下得了雨?”笑道:“赶紧睡大觉去,也许明曰一早河里水都满了。”又问:“你们水浒好汉祈雨还要祈几曰?”
穆真真道:“一共七天,明天是最后一天。”
张原道:“真盼一场及时雨啊。”
这夜穆真真满怀期望入睡,枕上倾听天井的声音,盼望下一刻就听到“沙沙”的雨声,“沙沙”的雨声没听到,只听到床那头免亭的磨牙声,兔亭这是学白骡雪精磨牙吗?
……次曰一早穆真真起床,天井里毫无下雨迹象,仰头看那块四方天空,依然蔚蓝晴朗,昨晚的云都不见了,穆真真很是失望,心想:“今天是祈雨的最后一天了,龙王爷还不肯下雨吗?”
张原在西边楼上看着楼下天井边这怔怔发愣的堕民少女,心想:“这时的百姓祈雨是很虔诚的,万历十三年京师大旱,皇帝还亲自步行十余里至天坛祈雨,这也是一种人定胜天的信念和决心,绍兴的干旱也一定会过去的,只盼这一曰早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