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秦默去了南齐,为了自保,秦家已宣布同秦默断绝关系。秦家自知伴君如伴虎,这些日子一直刻意低调,便是秦氏宗主秦茂德,也主动辞去了尚书令一职。可饶是如此,高琼仍然对秦家诸多不满,时不时会为难他们一番,若不是为了不落个暴虐的名声,他早就对秦家下手了。
此番秦默亲自领兵讨伐南锦,如同一个导火索,让他心中的怒气喷涌而出。
秦君显知道自己如今处境堪忧,高琼是君,他们是臣,若是高琼想让他们死,完全是易如反掌之事。
想到这里,心中涌上一阵哀凉。
他死不足惜,可若连累的秦家其他各房之人,他日到了黄泉之下,又如何对得起秦家的列祖列宗?
这么一想,愈发不敢轻易开口,深恐行差踏错了一步,只诺诺地应着,未敢明说。
见秦君显久久不开口,高琼却不怒反笑。
“怎么?秦爱卿是不是也觉得,朕所言甚是有理?”高琼冷冷地睨着秦君显。
秦君显愈加惶恐,只得诺诺应了,“微臣愚笨,微臣愚笨。”
高琼冷哼一声,扫一眼下首众人,拔高了音量道,“这么说,众爱卿都是这么想的?都赞同与北魏议和?”
众臣不知高琼心中所想,只得含含糊糊地附和着。
高琼心中恨极,阴冷的目光在秦君显身上打了个转,忽然森冷开了口,“既然这样,那众位爱卿说说,这和谈的重任,朕该派谁去?”
他这话一出,原本窃窃私语的大臣们又顷刻间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陆爱卿,你说说看。”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高琼便又点了一人出来。
他点到的大臣,是陆妙容的父亲,陆家宗主。
暂且不论陆妙容如今和高琼的关系如何,但只要她一日为后,陆家就是同高琼栓在同一条绳上的蚱蜢。陆家宗主在心中仔细揣测了一番圣意方才抬头,对上高琼笼着一层薄雾的眼神,脑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
他余光看一眼如临大敌般的秦君显,清了清嗓子谨慎开口道,“回皇上的话,此次北魏领兵之人,乃北魏太子宇文默。世人皆知,这宇文默就是先前的秦九郎,是秦家出来的人,秦家对其有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因此微臣以为,这和谈的人选,非秦侍郎莫属。”
以陆家为首的吴姓氏族,原本就与以秦家为首的侨姓氏族不大对盘,此番见高琼明显针对秦君显的做法,自然免不了落井下石。
高琼佯装沉思片刻,点点头道,“陆爱卿所言甚是有理。一日为父,终身为父。秦爱卿当了那北魏太子二十年的父亲,你若亲自前去,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
当初秦默的身世揭晓,高琼其实是十分忌惮秦家的。若是秦默有心对付南锦,又有秦家的里应外合,要攻入建邺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只是秦家在朝中势力庞大,暂时没办法动他们。这回正好趁此机会试试秦家的衷心,也好借此机会看看,秦家在秦默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若是秦默当真还对秦家有几分情义,那便正好可以利用秦家来制衡秦默。若是秦默对秦家气质不顾,那他就正好借此机会除掉碍眼的秦家。
想到这,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看着秦君显道,“秦爱卿,你意下如何?”
秦君显的身子猛地一颤,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得匍匐在地,叩谢隆恩,应下了这份烫手的差使。
可高琼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冷冷又道,“秦爱卿,整个南锦百姓的安危可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遭殃的不光是百姓,还有你秦家,谢家,萧家……所有世家大族,一个也逃不掉。”
秦君显心中一阵绝望。
高琼这分明就是用整个秦家人的性命威胁他,若是他不能成功说服北魏军队退兵,那么……等待他的……怕就是秦家人的尸体了。
可是,要说服北魏答应与南锦结盟,又谈何容易?
秦默性子凉淡,先前在秦家之时虽名义上为秦家嫡子,但王氏并不待见他,还偷偷将其送去了幽冥山,差点就回不来了,很难说秦默对秦家还有多少感情在。而永帝的意思,恰恰就是让他去打这张感情牌。
秦君显心中连三分把握也没有,可也不能在脸上显现出来,只得呐呐应了,不敢再多言。
永帝冷笑一声,宣布退朝。
下了朝,他并未回寝宫,而是带着内侍往长秋宫而去。
路还是熟悉的路,但是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长秋宫了。
宫门口候着的女婢见高琼过来,慌忙行礼,一人正待出声通知殿内的皇后,高琼摆摆手,示意女婢不要出声,然后踏入了殿中。
正殿内立着几名女婢,见高琼进来,也跟着行礼。
“皇后呢?”高琼微微低沉了嗓音。
“启禀陛下,皇后在内殿。”女婢低声回话,神情恭谨。
高琼“嗯”一声,脚步未停,往内殿走去。
走到内殿门口,他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着前方。
皇后一袭睡意,斜倚在窗旁的软榻上,脸微侧,看着窗外微微出神。颊边一缕发丝微微晃动着,阳光正好,暖暖地洒进来,覆盖在她身上。
恍如岁月静好的模样。
不知怎的,高琼想起了他和皇后的少年时光。
第462章 出其不意
那个时候,高家还没有被灭族,陆妙容也不是皇后,他们这些贵族子弟每日游山玩水饮酒作乐,好不快哉。而他和陆妙容,自幼一起长大,两小无猜,情意自然不比旁人。
他总以为,他长大后会与陆妙容成亲,然后生几个活泼健康的孩子,一起生活到老,过完平静而幸福的一生。
可是,现实总是不遂人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与阿容,早已渐行渐远。
也许是从她选择入宫的那一刻起,也许是从高氏灭族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从前的她,是热烈奔放的,是生机勃勃的,甚至……是泼辣而善妒的。当两人还年少的时候,她会露出明媚的笑意,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阿琼,日后你若负我,我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对自己的爱,那么外露而热切,恍若阳光下开得正艳的太阳花。
可现在,她仿佛已经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