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薛静仪的面色略有些不大好看。
方才她和秦肃说话间,眉角眼梢俱是明媚之色,现今忽然见萧染和公仪音过来,面上笑意不由淡了淡,只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仍维持着薄薄的两分笑意,声音清清冷冷道,“无忧和阿染也来购置首饰呢?”
看在公仪音眼里,不由心生喟叹。
看来她们和薛静仪之间,确是回不到从前了。罢罢罢,只当她们没有缘分吧。
萧染只作未见薛静仪面色的变幻,依旧浅笑着回话道,“是呀,许久没出来逛过街了,今儿正好无忧有空,便拉着她一道出来了。早知道你府中无事,便派人去请你了。只是你这些日子都请不动,我怕你府中事多,也不敢贸然去打搅你了。”萧染如是说道。
虽则方才从公仪音口中知晓了薛静仪前些日子避着她的原因,但到底不愿撕破脸,便随意找了个借口。
薛静仪却有些慌乱地垂了眼睫,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秦肃,略有些支吾道,“其实也没有太多事,只是前些日子身上不知怎的有些懒怠,怕你多心,便让人回了府中有事。”
公仪音笑意盈盈接口道,“原是这样。我说呢,如今年也过了,你那府里头该不会有太多事了才是。我只当你不知何故恼了静仪,正寻思着带她去你府上陪个不是呢。”
公仪音这话带了几分试探。
不管如何,她们三人也算是曾经相知相识的好姐妹了,走到如今这个田地并不是公仪音乐意见到的,若是薛静仪顺着她的话打趣几句,想来心中已没了芥蒂,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若还是方才那般支支吾吾语意不明,她便死了这条心了。
薛静仪礼节性地勾了勾唇,目光在公仪音面上流离片刻,只道,“无忧多心了,我哪里敢恼阿染呢。”说着,看一眼身侧没有说话的秦肃,微微行了个礼道,“无忧和阿染慢慢挑选,我同义兄已经选好,便就此告辞了。”
公仪音的眸色几不可见的暗了暗。
薛静仪这般急着走,是不想秦肃和萧染同处一室么?见她这般作为,公仪音的心也有些冷了,面上只笑得愈发明灿,眼波一转看向秦肃道,“五兄,难得见你来这凝碧阁啊?该不会是……”她的目光在他和薛静仪面上逡巡了一番,“该不会是替静仪挑礼物来了吧?”说罢,又似有些迷糊道,“可我记得静仪的生辰还有好些日子啊。”
听公仪音这般“打趣”,薛静仪的脸红了红,却不否认,只怯生生地垂了眼睫。
秦肃先是因她那一声“五兄”而有些许怔忡,后又听她这么说,清冷一笑,“殿下误会了,我同静仪今日来凝碧阁,是请她来帮忙的。”
见秦肃这般急着否认,薛静仪脸上的红潮退去,只依旧低着头,不言不语。
公仪音秀眉一挑,看着秦肃似笑非笑道,“五兄,我既随阿默叫你五兄,你这声殿下叫得……似乎不大妥当吧?”她本就是活泼灿然的性子,语声娇娇脆脆,说起这玩笑话来也不让人觉得生厌。
萧染笑着附和道,眼中光芒闪烁,“可不是,秦五郎唤无忧殿下可是生分了去,倒不如随着我和静仪,唤她无忧便是。”
秦肃性子虽冷,却不是那等迂腐刻板之人,再者整个秦府,他也就同秦默的关系还不错了,见公仪音和萧染都这般说,也不推脱,微微扬了唇角,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公仪音愈加笑得明灿起来,看一眼一旁柜台上搁着的盒子道,“五兄今日来是要买什么呢?莫不是有了心上人,叫静仪帮你相看相看送人的珠宝首饰?”
她今日出门之时,见府中白玉兰开得正好,便叫人搭了梯子摘了两朵小的下来,一朵插在了萧染发上,另一朵别在了自己鬓边,另簪一支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簪,小小白玉兰与袖口绣着的花团锦簇的垂丝海棠红白二色交相呼应,比之萧染的清丽,又另有一番明艳的韵味。
他几人俱是姿容不俗,虽不曾泄露身份,亦引得店内其他人纷纷侧目,倒有些让人不自在起来。
方才那小二得了掌柜的吩咐,一直密切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呢,见公仪音略略皱了皱眉,心里头顿时明白过来,忙颠颠儿跑过来鞠了个躬,“几位客官均是美玉明珠莹然生光,着实令小店蓬荜生辉啊,这……其他客人也没有恶意频频,还请不要放在心上。几位若是觉得不大自在,旁边就有帘子隔出的雅间,几位可要入内详谈?”
公仪音瞧着这小二年纪不大,却是口齿伶俐,说出的话也是一套套的,并不显得粗鄙,心中倒乐了,是以笑着开了口。
薛静仪心中有些不快,刚待出声谢绝了这小二的好意,却听得公仪音清泠的声音应了下来,“好啊。”
她无奈,只得不甘地闭上了嘴。
见公仪音爽快应承下来,萧染看向秦肃,似有几分难为情,“秦五郎若是有事的话,今日就……”也不理公仪音在一旁急得给她使眼色,只道,“今日就不打扰了。”
秦肃看着公仪音瞟向萧染急得不行的模样,虽不知两人这般“挤眉弄眼”是为何,却不知怎的就生了几分兴致,薄唇一张,“好啊,无忧和萧家女郎来得正巧,也正好替我出出主意吧。”
一旁的小二见几人说定,忙引着众人往一侧的雅间去了。
打起竹制的帘子,又绕过一道梨花木雕花鸟纹落屏风,那小二所说的雅间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虽不大,布置得却颇有几分意趣。
房中摆着一张长几,可容五六人坐下。长几一角有掐丝缠枝莲纹胆瓶,插一支花开正好的白玉兰,除此之外并无熏香,只有淡淡的花香在房中飘荡。
小二请了几人坐下,上了茶进来,又将方才秦肃看中的那只簪子连锦盒一并送了进来。尔后行了礼,恭谨退下。
萧染好奇的目光落在雕花锦盒之上,出声问道,“这里头可是支簪子?”
秦肃点点头,主动将锦盒打开推至萧染面前。
锦盒中铺着的大红丝绒上是一支点翠卷荷雕花银簪,素雅通透,阳光下流光溢彩。
萧染一笑,将簪子取出拿在手中看了看,叹道,“真漂亮!”、
秦肃也难得露出一点笑意,“看来静仪的目光果然没错。”他不过随口一说,听在薛静仪的耳中却颇有些不是滋味。难道自己的品味……还需要通过萧染来确认不成?
薛静仪如今心中已有了妄念,自然不比从前,一句无心之语她也能衍生出许多胡乱猜想来。
公仪音瞟一眼那支点翠卷荷雕花银簪,微微侧头一笑,看向秦肃问道,“不知五兄这簪子,是要送给何人的?”
“过几日是北军中尉姚唯夫人的生辰,他邀了我去参加。姚中尉素日带我不薄,既是去参加她夫人的寿宴,我想着怎么也不能空手而去吧,便想送支簪子给姚夫人,可我一个大男人向来不懂这些,便请了静仪来帮我挑挑。”秦肃向公仪音解释道。
公仪音笑着道,“原是这样。我说五兄怎的突然想起上凝碧阁挑簪子来了,还真当五兄要找五嫂了呢。”
秦肃淡淡一笑,却也并未着恼。
公仪音拿起那装着点翠卷荷雕花银簪,细细打量了一刻,又问,“不知那姚夫人多大年纪了?”
“四十有余。”
听得秦肃的回答,公仪音和萧染对视一眼,将手中锦盒放下,微垂了眼睫。
见两人的神色似有些欲言又止,秦肃出声问道,“这簪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公仪音也不说话,只看着萧染笑。
萧染晓得公仪音想多给自己创造同秦肃交谈的机会,虽略有羞涩,但眼下也避不过,遂大大方方开了口,“秦五郎有所不知,不同年纪的女子,这喜欢的簪子样式、材质等自然也有所不同。若秦五郎这簪子是送给年轻女郎的,倒也妥当,素雅精巧,这造型有别具匠心,年轻女郎多半喜欢。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