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说……但既然你母妃生前一直在同顾琛通信,就算不是有意,也有可能无意中找到什么线索。更何况,他手中还有你母妃写给你的信。”
“说到这个……”公仪音微微沉了眉眼,前世自己是不知道这样一封信的存在的,那这一世,顾家为何要选择将这封信交给自己,信中的内容究竟写了什么?她没法同秦默说清前世之事,只能换了个角度问道,“阿默,你说母妃的信,为何非得交代顾家在我成婚前给我?”
“我想,这或许只是一个托辞。”
公仪音眉头一拧,“你是说,这并不是母妃的本意?”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是与不是,你过几日去顾家上门拜访后便知道了。”说到这里,他从袖中掏出薄薄几张纸出来,“这些是顾家的基本情况,你先看看,也好对顾家有个大概的印象。”
公仪音从秦默怀中坐起,接过他手中的宣纸认真看了起来。
顾家是个很有意思的家族,从前虽为五大侨姓士族之首,但人丁却是最为单薄的。原因无他,只因顾家有一条从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男子不得纳妾,女子不得为妾。除非男子三十无后,在正妻的允许下方可纳妾,以做传宗接代之用。
也正因为如此,顾家对后代的培养十分用心,这样是为什么他们族人稀少却仍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
顾家现在的宗主顾景淳是当世大儒,虽不曾入朝为官,但门下弟子众多,在南齐也算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只是多年前顾贵嫔逝去之后,他便渐渐隐退,如今已处于半隐世的状态。
顾景淳正妻祝氏,育一子一女,嫡子顾琛,如今顾家大部分事宜都交由他在打理。嫡女便是当年执意入宫的顾贵嫔顾相宜了。顾琛如今也育有两子,长子顾曦朝,年十九,并未入仕途,如今跟着顾景淳学习,为了获得更好的学习体验,时常外出游学,是以经常不在建邺。次子顾曦遇,不过八岁,但亦是冰雪聪明,深得顾家人的喜爱。
其他旁支都不在建邺,所以算起来,偌大的顾府,公仪音需要熟悉的,也不过是这几人了。
她粗粗将几页宣纸上的内容看完,对各人的性格喜好都有了大概的了解,这才将宣纸放回几上,看向秦默语带叹意道,“看上去倒像是很简单的一家子。”
秦默点头应一声,浅笑道,“话虽这么说,顾家能在当年与主上决裂的情况下还能屹立不倒至今,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虽是你的外祖家,阿音也不可太过轻信了去。”
“我明白。”公仪音郑重应了,薄唇微抿间眼中露出一抹坚毅之色。
“如果宫中内应当真是你想的那人,你预备如何?”秦默说回了方才的话题。
“先找证据,然后毫不留情地铲除。如果可以,我不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公仪音冷凝了眉眼,面上一缕沉翳之色,隐隐露出几分上位者的霸气来。
“她在宫中根基已深,就算最后当真查到是她,阿音,你答应我,切不可轻举妄动!”秦默怕她一时冲动孤身应敌,特意叮嘱。
“放心吧阿默,我不是那等被仇恨蒙蔽双眼之人。一切报仇的前提都是自己要活得好好的。”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潜意识把宫中内应和毒杀母妃的人想成了同一人!
原本只是没理清关系的胡乱猜测,此时脑中却突然来了一道灵光。如果……如果这两件事本就有关联呢?
天心教在冀州蛰伏有两三年之久,若是这幕后之人的准备时间远比两三年还要长呢?比如……早在十多年前就开始了。
她身子一抖,禁不住将自己的猜测说与了秦默听。
闻言,秦默素来淡然的面容也浮上一丝沉郁之色。公仪音的推测,他也隐隐想过,只是一时囿于固定思维,想着天心教不过兴起两三年之久,是以并未往深处想。此时突然听公仪音这般提起,一瞬间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像是被一条无形的藤蔓串联在了一起。
假如,这幕后之人十多年前就在筹划,就不难理解为何宫中内应那人身份如此之高,却依旧愿意为此铤而走险。或许,他们原本就是旧识罢了!或许早在宫中那人进宫之前!
而顾贵嫔和王韵之死,只是这根藤上结出的分支。她们,要么是碍了这两人的路,要么,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顾贵嫔之死,廖青风死时的那份名单,天心教兴起,私铸钱币,王韵之死,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块块碎片,渐渐拼凑在一起,在公仪音面前拼凑出一块完整的拼图出来。
她脑中似被一道闪电击中,身子倏地一颤。
这幕后之人,果然意图颠覆南齐的统治!廖青风当时的那份名单,写的或许就是朝中可以拉拢的官员名单。而私铸钱币,亦是为了起兵造反准备足够的财力,再加上宫里头的那名内应……有了这天时地利人和,到时扬臂一呼,宫里宫外里应外合,还不杀父皇一个措手不及?!
明明室内燃着温暖的炉火,可公仪音却觉得浑身似千年不化的寒潭中捞出来一般,浑身冷得厉害,一阵刺骨的凉意自脚底升起。
原来这盘棋,竟在她出生之前就开始下了!
而放眼整个朝野,整个建邺,对父皇,对公仪氏有如此刻骨恨意的,只有一人,当年高氏被灭祖时逃出的那对高家姐弟。高楹(常楹)已死,剩下的高琼却一直没找到。当时他们推测高琼极有可能藏在了建邺预备伺机而动,却没想到,他隐藏得这么深,筹谋得这么久!
公仪音和秦默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
“我要去告诉父皇!”公仪音心内一慌,急急忙忙就要起身往外走去。
“等等!”秦默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公仪音不解地回目看向秦默,“为何不让我去?”
“不是不让你去,而是……如今时机不对!”秦默手上一用力,拉着公仪音又坐了下来。
“阿音,你先静下心来听我一言。”秦默握住公仪音冰凉的双手,语声沉凉而舒缓,让公仪音急速跳动的心,也跟着他的语气而慢了下来。
“你说。”公仪音长舒一口气,直直看向秦默,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如果高琼真的意在造反,他这十多年的蛰伏都是在为造反做着准备。那份名单,是朝中的人脉。卧龙山中私铸的钱币,是造反用的钱财。这两样都已经具备了,你觉得,他还差什么?”
公仪音悚然一惊,握紧了双拳看向秦默,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是兵权!”她惊呼出声。
“正是!”秦默沉了眉眼,“所以,据我推测,这个高琼,极有可能隐藏在军中!若此时贸然告知主上,你以为,你主上的性格,会如何处置宫中那人?!”
公仪音总算明白了秦默的意思。
如果现在去告诉父皇,父皇一定会勃然大怒,肯定会先从宫中那人下手。如此一来,隐藏在暗处的高琼便知道他们已经暴露了。若是此时贸然起兵造反,敌在明我在暗,父皇不一定抵挡得住。
而高琼眼下之所以还未举事,定是还有些准备工作不曾做好。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利用这段时间,找出高琼的真身,杀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唯有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想通这个道理,公仪音握紧的双拳松了松,心中仍有些不甘,“可……就这样将父皇蒙在鼓里吗?”
“不……主上必须也要有紧迫感,我会找机会告知主上高琼的存在,可宫中那内应之事,现在只能暂且对她保密了。”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