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眉心有不甘,奈何看谢廷筠这模样,似乎并不想亲近这样的自己,又想起阿妈跟她们说过的不要操之过急的话语,只得咽下心中的不快,娇羞一低头道,“那就麻烦郎君在此候着的。”
说罢,装作一副仪态翩然的样子,娉娉袅袅出了门。
待她将房门合上,谢廷筠长长出了口气,也顾不上窗外寒冷的天气,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来,窗外的新鲜空气被冷风夹杂着灌入房内,方才阿眉身上留下的厚重脂粉味这才冲淡了不少。
他看着窗外的雪景,有些心神不宁地在窗前踱来踱去,眉眼间一抹焦急的神色。
熙之已经去了快半盏茶的时间了,也不知他有没有查出什么。
昨夜派去监视韩震的侍卫来报说,韩震回府后,深夜去了杨柳风,却并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悄悄入了侧门。阿井跟着他偷偷潜入了府中,却发现韩震在杨柳风一处隐秘的院落与一个青年男子密谋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匆匆忙忙从后门离开了。
阿井本想跟着那青年男子,不想他警惕性颇高,阿井恐被发现,不敢跟得太紧,七拐八拐之下还是将那人跟丢了。他又返回杨柳风欲秘密查探一番,却发现杨柳风的守卫格外森严,稍有不慎便会被巡逻的仆从发现,只得折返回去像秦默报告。
秦默听完阿井的回报,断定这杨柳风中定然有猫腻,所以今日才带着他一道来了这里,准备假装成客人的模样暗中查探一番。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谢廷筠正在惴惴不安间,门口却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隐隐的女声传来,那声音,似乎还有几分熟悉。
他一怔,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在何处听过这声音,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谢廷筠稳了稳心神应声道。
不想推门而入的却是一个他意向不到的人。
谢廷筠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一袭淡紫色曳地长裙眉目如画的女子,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那女子“噗嗤”一笑,潋滟凤眸似笑非笑地睨了谢廷筠一眼,“听说杨柳风来了两位翩翩佳郎君,不知怎么的我便想到了云七郎,没想到还真是你。郎君别来无恙?”
谢廷筠暗自压下不解的思绪,朝来人露出一抹笑意道,“原来洙妙女郎,没想到这么巧!”
洙妙微微一勾唇,长长的睫毛似一把小刷子似的扑闪着惑人的神色,“郎君这话可说得不对。我是特意来找郎君的,可不是什么巧遇哦。”
听得她这般娇嗔的语气说来,谢廷筠颇有些尴尬,但面上仍是一副风流世家子弟的模样,朝洙妙挑了挑眉道,“女郎这话可是容易让人误会呢。”
洙妙顺手将房门关上走了进来。她身后并未跟着女婢,如此一来,房中便只剩下了她和谢廷筠两人。
谢廷筠心中升起一股警惕之心,面上却笑得愈发和煦起来。
洙妙并未向他走近,只停在门口,双目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谢廷筠,悠悠然开口道,“上次中丘城相见,郎君可是答应来了杨柳风会来找洙妙的,若不是洙妙听了婢子来报,怕是又要跟郎君错身而过了。难道……郎君已经忘了洙妙了?”
她这般幽怨的语气说来,一双似嗔非嗔的含情目看得谢廷筠手心起了一层薄汗。
他自问来怜香惜玉之人,虽明知洙妙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但明面上还是拉不下脸,带着几分玩笑之意道,“听说洙妙女郎轻易不见客,鄙人面皮薄,怕吃个闭门羹,所以没敢提女郎的名字。”
洙妙轻笑一声,笑声迷蒙中带了一丝惑人之意,“郎君说笑了,若是云七郎来,洙妙自当是要亲自作陪的。”她顿了一顿,道,“听说与云七郎一同前来的还有另外一位郎君,怎的不见其人?”
谢廷筠讪笑一声,“他……有些内急,出恭去了。”
“哦?”洙妙语声微微上扬,带出一股子意味难辨之意,“洙妙见郎君投缘,本想抚琴一曲的,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等这位郎君回来了再开始如何?”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谢廷筠心中翻了翻白眼,对秦默丢下自己一人在这里应付这些莺莺燕燕颇为不满,早说要带着荆彦一道来了,他偏不肯,说荆彦没经验,怕漏了陷,难道自己就有荆彦了?
他狠狠地在心中骂了秦默几句,忽然想起什么,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恶作剧般的笑意,沉痛地摆摆手道,“别等了,他来之前不知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这会恐怕正痛苦地蹲在恭房里呢。”
洙妙没料到谢廷筠一副翩翩郎君的模样,却会说出这样粗鄙的话,脸上神情一时没绷住,露出几分嫌恶来。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眼底浮上淡淡笑意,善解人意道,“原来如此,那洙妙便先为郎君抚一曲吧。”
说着,朝门外吩咐一句,“取我琵琶过来。”
门外有龟奴轻应一声,很快抱了琵琶去而复返。洙妙接过龟奴手中琵琶,看一眼房中的古琴,冷然道,“把这些东西拿出去,没得碍了我的眼。”
龟奴知道洙妙清高的性子,也不多说,陪笑两句,抱着古琴出了房门。
可怜阿眉换了声最出彩的衣衫兴高彩烈而来,却正好看到龟奴将房门关上,怀中还抱着自己方才弹奏的那把古琴,她一急,忙走上去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龟奴睨她一眼,“洙妙女郎在里头,你不用进去了。”
“什么?”阿眉吃了一惊。
洙妙女郎轻易不见客,平素都待在后院自己的小楼当中,今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屋里那郎君的身份不一般?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那样的气韵,那样的风姿,还有身上的穿着打扮,那郎君一定非富即贵!想到这里,不由懊恼地咬了咬唇瓣,早知他是个大人物,自己就不去换什么劳什子衣服了,白白让洙妙钻了空子。
可是洙妙在杨柳风的地位比她高多了,她心中虽然愤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什么来,只得恨恨地白了那龟奴一眼,跺了跺脚,气喘吁吁离开了。
门外的动静不小,谢廷筠和洙妙自然都听到了,不过两人识趣地都没有提起。
洙妙抱了琵琶,素手微微拨了拨弦,调试好音后不急不缓轻拢慢捻起来,很快,有嘈嘈切切的乐声从房内传出,楼中诸人无不闻之一叹。
*
公仪音这一夜睡得十分不安稳。
冬夜的气温又冷,稻草堆在身下硌得又难受,一晚上醒醒睡睡,好不容易陷入浅眠时,外头的天却已经蒙蒙亮了。
她挣扎着从稻草堆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整了整仪容。明明一夜未睡,脑中却无比清明。
昨天那终于搞清楚来看自己的那个红衣女子是谁,也终于弄明白自己身处何处了。
那香味,她在中丘县的街道上闻到过!而当时,正是洙妙从中丘县回深泽县的时候!
她自幼对气味敏感,哪怕是细微的区别她也能分得很清楚,因而绝对不会弄错。那日来看她的红衣女子,分明就是洙妙!她虽然没有看清那红衣女子的容貌,但身形也对得上,正是她无疑。
洙妙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别人家的后院,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也就一目了然了。
天心教居然将她藏在了杨柳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