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傻子?
公仪音还未回过神来,却见那宫婢的眼中突然出现一种惊恐万分的神情,看向公仪音的模样似乎见到鬼一般,嘴里还念念有词,脚底连连后退,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似乎很怕公仪音靠近。 “不关婢子的事,不关婢子的事,婢子……无意中……听,婢子实在是怕……凭……饶命……”
她的语气含糊,声音又忽高忽低,公仪音实在听不分明,勉强才听出个大概来,眼前这个宫婢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公仪音放柔了语气,轻轻伸出手朝她靠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同我说,你在怕谁?”
那宫婢却尖叫一声,转身跑了。
公仪音本欲追上去,却见她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七拐八拐间就溶入夜色中不见了踪影。她只好停下脚步,算算也出来好一段时间,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父皇那里怕是要担心了。
想到这,刚准备转身,却见方才隐入层云中的月亮渐渐露出了脸,银色月光照在大地上,远处那座宫殿上悬着的牌匾也在月光下变得清晰可见。
那牌匾颇为破败,覆满灰尘,上面是三个大字:敬法殿。
敬法殿?印象中似乎对这座宫殿并无印象。
公仪音嘀咕了几句,越发觉得四周阴森森的实在是可怖,忙急匆匆地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眼见着再拐个弯就能看到沁月湖了,四周也渐渐有了丝竹管弦之声,公仪音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微微吐一口气,抆掉额上因疾行冒出的汗珠。
“原来重华帝姬在此处赏景。”她高悬的心才刚放下,身后却又传来一低沉的嗓音,让她禁不住又是一吓。
公仪音忍住内心的不快蹙眉转身。
果然,月光下,一袭银色锦袍的宇文渊正站在不远处,唇角含笑地望着她。
见她看过来,宇文渊抬步近,在离公仪音几尺近的地方顿住,目光灼灼凝视着公仪音,“怎么?帝姬也喜这湖光月色?”
公仪音惊魂甫定,皱了皱眉不耐开口道,“今晚宫宴是专为睿王而设,睿王不在殿中欣赏歌舞,怎么独自一人跑出来了?”
宇文渊勾唇笑笑,看向公仪音的那双狭长凤眼中眼波愈发流转,“殿中气氛太过火热,我出来透透气。”他顿了顿,目光在公仪音姣好的面容上游移,“再者,我是特意出来寻帝姬的。”
他这话说得暧昧,公仪音远山般青黛的秀眉一挑,并不领情,冷凝着面貌道,“睿王这话是何意?”
月光下,她桃腮芷白,轻笼含黛,姿色天然,看得宇文渊心中微动。
“方才在殿中,见帝姬似乎对毓清仍有所芥蒂,殿中人多,不便与帝姬交谈。恰好方才见帝姬出殿未归,便想着出来寻到帝姬,再次向你道个歉。”
毓清?这是宇文渊的字?自己似乎没有同他熟到这种地步吧,他这样大咧咧地报出自己的字是何意?
公仪音不咸不淡地笑了笑,“睿王言重了,过去的事已过去,我自不会再多做纠结。”
“如此甚好。”宇文渊点点头,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若不是公仪音早已熟知了他的本性,差点就要被这样温文尔雅的表象所蒙蔽了。
对于公仪音明显戒备的神色,宇文渊倒也不恼,目光从公仪音面上移到波光粼粼的湖面,语声悠然,“这南齐的景致,果然比北魏要来得精巧些。”
公仪音脑中蓦然生出些警觉,怎么?羡慕南齐繁华,进而想要挥军南下占领南齐土地?她不动声色地垂了眼帘,“听说北魏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应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吧。”
宇文渊转头望来,眸中一星亮色,眉一挑,“哦?帝姬当真这般觉得?”
公仪音微微一笑,岔开话题,“睿王南齐话说得不错。”
宇文渊略一颔首,“父皇倾慕南齐文化,我自然也有所涉猎。”言语间,竟真对南齐泱泱文化倾慕非常一般。
可公仪音知道,他这话不过是为了同自己拉近距离罢了。
要知道,北魏如今分两派,主张汉化派和拒绝汉化派。北魏炎帝虽倾慕南齐汉文化,奈何朝中扶风贵族势力庞大,推行汉化的政策一直阻滞不前。而以宇文渊及其母妃本家霍家为首的一派,正是守旧派的领军人物。
如今这种倾慕南齐文化的话从他口中吐出,不免有些讽刺。
公仪音微微勾了勾唇,轻垂眼帘,掩下眼中的不屑。
“帝姬可会骑马?”沉默片刻,宇文渊又问起一事。
公仪音摇头。南齐马匹稀缺紧张,便是车撵都是由牛牵拉,她自然没有机会去学骑马。
宇文渊面露可惜之色,举目看向遥远的天际,“以帝姬的性子,定然会喜欢骑马这项运动的。此次我们使团中正巧有几匹还不错的马,我在建邺还要待一段时间,帝姬若不嫌弃的话,有空我可以教教你。”
公仪音心中冷笑。“以帝姬的性子”,她与宇文渊不过见过两面,他便摸清楚她的性子了?真是可笑。
“睿王有心了。”公仪音懒懒道,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我生性怕累怕苦,我看啊……骑马并不适合我,舒舒服服坐车出行才得我心。”
宇文渊轻笑两声,言语间竟对公仪音颇为纵容,“这倒是。帝姬金枝玉叶,自然无需受这等苦,是毓清思虑不周了。”
不过,他显然还未死心,略一思索又道,“久闻建邺风土人情十分秀美,毓清初来乍到,不知能否请郡主赏光,有空陪毓清同游建邺一番?”
公仪音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语气清冷道,“北魏使团的招待工作,鸿胪寺自会安排妥当,睿王无需担忧。”见宇文渊还想说什么的模样,公仪音目色一沉,张口继续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云光殿了。”
见公仪音软硬不吃,宇文渊眸光一闪,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帝姬请吧,改日有空再叙。”
公仪音点头,匆匆抬步欲走。
也不知是不是走得急了些,行到宇文渊右后方时,她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朝前扑去。
宇文渊听得动静转身,面露惊色,忙伸出手欲扶公仪音。
公仪音咬了咬下唇,本能地想避开他的触碰,奈何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开着宇文渊的大手就要揽上她的腰肢。
这时,耳畔一阵风声传来,紧接着,她觉得自己左手被人一拉,一阵天旋地转后,身子已落入一人柔软的怀中。
闻到鼻端幽幽寒竹香,公仪音紧绷的神经蓦然放松下来。
是秦默!
虽然来不及思索秦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公仪音还是觉得无比庆幸。她实在是不想同宇文渊扯上什么瓜葛,这要是被他救下,下次他又该拿这事翻来覆去说了。
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宇文渊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眉间一缕阴翳浮现,看向秦默的眸中带了幽幽深色,“秦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