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易齐突然开口:“小孩,我方才若没看错,那些人穿着兵营的衣裳,你难道是逃兵?”
自古边疆无太平,大的战乱虽无,但小摩抆却从未少过。
“谁是逃兵!”少年如被污蔑脸色涨红,“我若上了战场,定杀的敌军片甲不留。”
苏棠慢悠悠道:“那你眼下逃到我这儿来……”
少年这一次耳根都跟着红了:“他,他们是我兄长派来看住我的人,他回京听赏去了,要我这段时日不许离府半步。可一来一去要一个月,我……便逃了出来。”
“回京听赏?”易齐眼睛一亮,拉着少年坐在桌旁,将馄饨推到他眼前,“你还小,可不能饿着。”
苏棠:“……”
少年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低头便狼吞虎咽起来。
易齐诱哄道:“你方才说‘回京听赏’,你兄长可是什么大官?瞧你饿得面黄肌瘦,今日这馄饨之恩,可不能忘了……”
苏棠看着少年虽瘦小却康健的容色,干脆垂眸不语。
“我兄长本是中郎将……”少年嘴里塞了馄饨,囫囵道,“这次立了功,被提拔为卫将军其下的左将军。只是以往卫将军也让他回京述职,他从不应。不知为何今次却回去了。”
“左将军,那官衔可不小啊,”易齐笑了下,见少年已经吃完了馄饨,忙又问道,“你叫什么?咱们萍水相逢一场,也是有缘。”
少年打了个饱嗝:“我姓李,名绍言。”
李绍言。
苏棠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听着这名字,有些耳熟。
……
京城。
早朝授封,宫宴庆功。
待宫宴结束时,已近亥时。
卫将军周统身着绛色圆领袍官服,乌纱帽托在手臂上,朝宫门口走着。
下刻,他却又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身侧之人。
人高马大,器宇轩昂。
这次与邻国起了争端,若非此人,他怕是还当做如以往一般的小摩抆,派几队将士应对便罢了。若那般,大晋定损失惨重。
周统突然道:“止戈啊,昨个儿太师府上设宴为你我接风洗尘,你怎的未曾出现?”
李止戈一愣,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垂眸道:“属下曾在京中住过一段时日,此番回来,也想去探看一下故人。”
周统点点头:“我倒是想起来你提及过,为了寻绍言,在京城待过,”他在宫宴上喝了点酒,身上仍带着些酒意,捋了捋须发才道,“你倒也念情,可曾与故人叙旧一番?”
李止戈眼眸暗了下来,只摇摇头。
二人已走到宫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车声。
二人回头看去,只望见一架绯色马车正大摇大摆朝宫门口行去。
宫中行马,不用猜,便知道里面坐的人是谁。
普天之下,除了摄政王,谁有这么大的胆量?
只是周统对郁殊的心思却极为复杂。
一面恼他权臣当政,一面又怨帝王无能。
一面恨郁殊严苛嚣张,一面又感念于他屡次提升边疆将士待遇。
复杂的紧。
他看着马车行出宫门,转头刚要对李止戈提及此人,便见他那一贯稳重的左将军突然快走两步,拦在了那辆马车前头。
周统顷刻惊得后背升起一层冷汗,忙上前去便要将他拉回来。
却在此刻,马车内传来一人低沉的声音:“高卫,臭。”
高卫了然,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拦住了周统:“周将军,王爷不喜酒气,还请留步。”
周统顿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堪堪响起,方才宫宴上,这摄政王都是远远独坐屏风后的。
心中虽暗恼,却还是后退了几步。
马车轿窗被一只苍白的手掀起,一张妖娆的脸出现在其中,容色森白如鬼,又带着病态的慵懒,他只睨了眼马车前的李止戈便收回目光:“李将军有事?”
李止戈抿了抿唇,良久低道:“她呢?”
这个“她”是谁,二人皆知。
近两年前,郁殊搅了那场喜宴,如今,他回去当初的院落,那里早已人去院空。
郁殊这种人,不会轻易放手,所以苏棠最有可能在王府。
他并非想争些什么,只是……最起码让他看看,她如今很好。
掀着轿帘的手顿了下,于月色中,如白玉石般的指尖近乎透明,许久,郁殊落下轿帘,凉薄如冰的声音传来:“死了。”
说得甚是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