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冲天,地上纯净的白雪拖出了长长的血印。

眼前人的发,被血迹染成了一绺一绺,隐在宽袖下的手,仍在一滴滴的滴着血珠,打在雪地上,开出朵朵血花。

寒风吹得他袍服飞扬,四肢空荡荡的,如骷髅。

唯有那张脸仍是绝色的,苍白的肌肤,额头一缕血线划过眼下,像一行血泪。

面无表情,风华无二。

他像是在望着她,又像是……早已望不见一切。

“王爷……”苏棠轻轻作声。

郁殊的眸终于动了动,看着她,而后将目光痴痴定在她的眉眼上,唇动了动:“为何……”

人突然瘫倒在地。

苏棠僵硬着上前,抱住了他的身子,黏腻的血沾染了手心、身前。

她拥着他倒在地上,让他靠在她的膝盖上,如同过往三年他总爱做的那般,她看着他满身的血迹,声音平静:“疼不疼?”

郁殊没有应,安生靠在她怀中,良久启唇,声音嘶哑的厉害:“这般恨我?”

苏棠拥着他的手紧了紧:“我不恨……”

“这般恨我,依依?”郁殊仍艰涩道着,每一字都像是在抽离他的性命。

苏棠只觉手脚冰冷的厉害,比这隆冬的雪夜还要寒,可偏生又觉得经络里血在“咕噜咕噜”冒着泡沸腾着,灼的她心口生疼。

她不叫“依依”,郁殊也从未叫过她“依依”。

可她依稀记得,当今太后的闺名,名唤秦若依;依稀记得,曾经郁殊带她入宫,总会在太后跟前待她格外亲昵;依稀记得,太后有好多的月白色衣裳……

脸上不知何时爬上来一只带血的手,郁殊望着她,宽袖下血迹斑斑的小臂露了出来,有几处隐隐望见森森白骨,他将指尖上的血蹭到她的眉眼上,低声道:“真好看,”他声音越发的轻,“真好看,依依……”

如过去,在后院他懒懒靠在她膝上一般。

苏棠轻轻道:“我不是依依。”

郁殊眼中的光骤然顿住,他依旧盯着她的眉眼,好久,他的眸光暗了,手直直落了下去,徒留一声叹息:“眼睛像她。”

而后,彻底闭紧双眸……

苏棠伸手探向他的鼻息,再无一丝动静。

“故意的吗?”她低声呢喃。

只手遮天的摄政王,竟然如此草率的便丢了性命。

因为……他口中的“依依”?

苏棠呆了呆,拥着他,越拥越紧,恨不得将他嵌入自己的骨肉里一般,身前、脸上蹭的都是血迹,她恍然未觉。

她一直都知道,郁殊不喜欢她。

在王府后院三年,他从未亏待过她,可也不过如逗猫弄狗一般养着她。

记起来了便去后院,靠在她的腿上望她的眉眼;若不记得了,两三个月不曾见面也有过……

无名无分,见不得光。

可她忘不了,当年苏府被抄、昔日首富苏长山一朝成梁上鬼,她亦被流放到教坊司,耳边听的是靡靡之音、吟语娇喃,眼中看的是男欢女爱、欲色横陈。

在她被呈于台上供人围观出价买她的处子身,那夜宾客如市,人人都想看看曾经备受宠溺的苏家大小姐,如今是何等的狼狈下贱。

也是在此时,台下宾客万千,独一人坐在众人中央,一身暗绯色的袍服,微乱的墨发以一根月白色发带系起,苍白的脸庞上黑漆漆的眸子直直望着她。

这个男子,没有周围人眼中的污浊、龌龊,他只是望着她,目光平静。

一切都成了陪衬,唯有他如星光中的皎月。

他给了鸨儿两万两白银,随后修长如玉石的手伸到她面前:“跟我走?”

而她,未曾犹豫便握住了这只手。

后来,她方知晓,他是郁殊,那个传闻样貌可怖能止孩啼、暴虐纵肆、阴晴不定的摄政王郁殊。

他却并非传闻那般。

他样貌生的极好,一双凤眼,眯起便是慵懒随性,睁开即是万千风华。便是以往她偷溜进小倌阁内,那个最好看的小倌都不及他一二。

可是,性情不定却是真。

她在后院,曾听闻有朝堂大臣在王府大骂郁殊摄政专权,苛税重赋,将来定不得好死。

郁殊只淡然派人将大臣彬彬有礼扔了出去。

也曾听闻有皇亲国戚、纨绔子弟背后议论郁殊是邪佞奸臣。

第二日那二人便莫名死在府上,血流尽而亡,无人敢吱声。

他性情不定,做事全凭喜好,一双手沾满鲜血:一只沾的是战场敌寇之血,一只沾的是朝堂政敌之血。

苏棠曾以为郁殊是没有心的人,甚至心中也曾窃喜过他的后院独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