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浩浩荡荡的捐款,从早上一直到晌午,所有人就在街边随手买了张胡饼啃着,看着胡商一掏袖子就是一叠飞票,眼睛都要红了。
宣玥宁从外面招了几个妇女和她一起煮汤,外面炎热,大家一直站在外面,可别中暑了。
等解暑汤熬煮出来,她重新换上自己好久没穿的胡服,踏着靴子,将其摆放在门口,免费发放给在场的百姓。
高公公一会儿看看清点财物,翻看账本的裴寓衡,一会儿看看为众人发汤忙得脚不沾地的宣玥宁,欣慰之意无以言表,他有感而发,崔棱对他关门弟子的夸赞,当真不是虚的。
眼看着金乌西洛,豪绅和胡商都捐献完毕,咸满县的百姓们也蠢蠢欲动要尽自己的一份心意。
裴寓衡,他让人将箱笼锁上,账本封存,不再接受众人的捐赠。
百姓们怎么能干,群情激愤,从洛阳而来的军人们面面相觑,他们也是经历过大阵仗的人了,可真没见过,脸红脖子粗看上去跟吵架似的,非要往外掏钱的百姓。
他们辛苦劳作,靠天吃饭,如今正在休养生息,怎能掏空他们的家财,豪绅胡商的钱他可以要,他们的钱,裴寓衡不要。
“这些钱,我会用咸满县的名义捐献出去,诸位难道不是咸满县的人?”
他一身绯袍,红的刺眼,只一句话,就让生气的百姓们重新安静下来,令人啧啧称奇,也足以看出裴寓衡在咸满县百姓心中的地位。
高公公这时也说话了,“这些银钱,我必将其全部带至洛阳交由陛下,尔等放心。”
裴寓衡早在豪绅捐献时,就同高公公说了此事,高公公身边有军队护送,比他让王虎去安全百倍。
况且,他还是女帝身边的宦官。
他侧头,小娘子被晒的脸颊通红,端着碗递给前来要汤的百姓,垂下眼眸,他必要为玥宁争出一条路来。
趁着县衙门口聚集了这般多人,高公公让身边小太监拿出陛下交由他的东西,他有意给裴寓衡抬身价。
“我奉命前来,告知诸位一个好消息,朝廷调令以下,从即日起,咸满县由县变成咸满州,裴县令有功官升两级,是为——咸满州州长。”
他话音刚落,掉针可闻,就连裴寓衡自己都没想到高公公前来是因为此事,高公公是日夜兼程赶来,崔棱从洛阳给他寄的信,还在路上,是以,他根本不知情。
高公公示意裴寓衡将官印接去,裴寓衡几乎是凭借本能将官印拿了去,那边的宣玥宁手里的勺子已经掉进了锅中。
“纵使裴县令变成裴州长,可这官服还是不如绯色的好看,裴县令,接旨吧。”
大洛州长六品,绯袍五品以上才能穿,明显绯袍更胜一筹。
裴寓衡一掀衣袍,捧着官印跪了下来,所有的百姓也都跟着乌泱泱跪了一片。
高公公声音拔高,竟是能让在县衙门口的人都听见,他宣读着由宫燕儿亲手替女帝拟的旨意,肃穆威严。
待他读完,将圣旨放在裴寓衡的官印之上,这才道:“起身。”
越过众人,宣玥宁望向裴寓衡,喜得她差点落下泪来,他也遥遥看来,红唇弯起,在她眼中,艳丽逼人。
寂静片刻,掀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声浪一波传一波,很快涌至咸满县四面八方。
“我们家的县要变成州了是吗?”
“恭喜裴县令升官。”
“傻,该叫裴州长了,要是没有裴州长我们可怎么办。”
“裴县令终于成州长了!这回叫那个眼里没我们的林州长用鼻孔看人,气死他!”
裴寓衡这里是由高公公亲自宣旨,而林州长那里,只收到了一张朝廷调令,即日起,他就要离开这个州,去往别地。
整个大洛,都没有由州变成县的,在他手里倒是开创了先河,在他收拾东西走时,全城上下无一人出来送他,来时怎么来,走时就怎么走。
而高公公完成了他最重要的事情,就要启程返回洛阳了,更何况还有大笔银钱要尽快交给女帝,他本想今日就走。
可金乌垂在天边,宵禁快到了,他此时出城,赶到第二个城池时,城门紧闭,只能在荒郊野地住一晚,只他一人倒是无事,可他身后的马车、牛车上还有众多的箱笼银钱,便在县衙再住一晚。
这一天,众人心情激动,无数人失眠了。
凡是捐款的人,无不庆幸,而那舍不得钱,当做不知道的人,想要再捐钱,得知裴寓衡不在收钱,已经全部搬上牛车,交由高公公,悔得肠子都青了。
裴寓衡谨记过犹不及这个道理。
因为高公公还在县衙,裴家人虽然开心,但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由宣玥宁亲自做了一桌子菜,也不管什么新婚夫妻成婚之前不能见面的规矩,一家人齐齐整整围坐在一起,好好庆祝了一番。
此时此刻,宣玥宁特别想念越州满齿回甘的琥珀酒,她要醉上一番都没有机会。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半夜就开始下起,她抱着被子,有些睡不着,批上衣裳打开窗子,月光被遮住,外面阴沉一片,清凉的空气拂过她燥热的心,引得她打了个哈欠。
睡意上涌,她踱步到放置钱盒的地方,一摸摸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将其全捐了,说不心疼都是假的,不过总会赚回来的!
回到自己炕上,闭上眼睛她还在想,自及笄之后,事情就像不受控制般,已不知奔向何方。
作为新鲜出炉上任的裴州长,高公公要走,他自是要亲自去送,顺便也能考察一番农田。
宣玥宁与他已有婚约,早在刚到咸满县,不,咸满州时,就习惯跟着他东奔西跑了,穿着胡服,就跟着来了。
那利索劲,看的高公公眼前一亮。
一行人,车队在前,已被军人团团包裹护送出去,裴寓衡则同高公公走在一起,宣玥宁百无聊赖地坠在二人身后。
有百姓瞧见裴寓衡和宣玥宁,就亲热的同他们打招呼。
“裴县,呸,裴州长,七郎,出来散步啊?你们二人的婚事何时办啊,我听我那口子说,你二人把钱全捐了,我这手里还有钱,你们拿着。”
宣玥宁怕她打扰到高公公,就连忙拒绝:“使不得,使不得。”
“七郎,你不懂,这婚事对女人来讲就这么一次!可得办得风光。”
有人附和:“就是,裴州长不收我们钱赈灾,我们还商量着,凑钱给你们二人办婚礼,你瞅瞅你们,过得啥日子,一个州长,一个开着皓月坊,竟然连成婚的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