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瑞近来经常不在,她这个小院子平日里除了王知意旁的也没人会过来,负责给她送饭的是个脸蛋圆圆的小丫鬟,因着她刚来时候再三交代,小姑娘每日也就是将东西送来就走,从不多做停留,况且暗地里还有凌风这么个天命司高手,许宁妤也从来没有防备过什么。
因此一睁开眼,脸前忽然闯进的一张被放大了的脸还是将她吓了一跳。
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几分,抱着被子坐起来:“兄长一大早的是要做什么?”
王知意仍是那副咋咋呼呼的样子,见她醒来眼里掩饰不住的兴奋,嘴上却仍不忘记控诉:“二妹妹,你打开窗户看看日头都多高了!这么好的天气你竟然还在睡懒觉!我跟母亲午饭都用过了?!”
许宁妤磨磨叽叽的把衣服穿好,虽然昨夜睡得晚,不过一觉睡到这个点,精神还算饱满。
她将炭盆旁温着的热水放到架子上,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收拾好。桌子上早就凉透了的粥点在她醒来之前已经被换成了午饭,还微微冒着热气。
醒来的还算是时候。
“那兄长还要再吃些吗?”她给自己夹了块炖的软烂的肉块就着米饭扒了一口。
“不吃了,你吃、我等着你。等你吃完,咱们出去玩儿啊!”
“玩儿什么?怎么想着带上我的?”
王知意嘿嘿一笑:“这不父亲不在嘛,万一我自己跑出去回头他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顿挨说……”
许宁妤挑了挑眉,明白了王知意的意思。
王崇瑞对这个儿子一向是头疼的,所以也不免管的严苛一些,对于这位大少爷的花销和交际都紧张的很。王知意出去玩要带上自己,也无非是打定了主意等回头老爹真的追究下来,还有自己这么个挡箭牌。
还行,没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她无所谓的点头,问王知意:“那一会儿兄长打算带我去哪儿玩儿?”
王知意从里间小跑到桌边,在她身边坐下,凑近了之后神秘兮兮地轻声道:“咱们去郊外骑马……”
许宁妤愣了一下,幽幽道:“感觉兄长在骗我的样子……”明明是听起来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怎么被王知意搞得这么见不得人的样子?
王知意给她推了推远处的一盘菜,咧了咧嘴:“二妹妹快吃,吃完咱们就走,我已经让小宝在府外等候着啦!”
小宝是王知意的书童,不过看王知意这幅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样子,许宁妤更加坚信他口中所谓的骑马绝对很不一般了。
吃完饭许宁妤换了一身干练的衣服,不管是真的要骑马还是别的什么,穿的方便一些也好应对突发状况。
马车载着王知意和许宁妤出了东巷一路向南出了城门,在城外又行了约莫小两刻的功夫,出城之后的静谧又逐渐被越来越近耳边的吵吵嚷嚷声代替。许宁妤一愣,还当是小宝驾着马车在城外绕了一圈又回了京都城。她看了一眼对面一脸兴致勃勃的王知意,也纳闷的扭头将车帘挑开了一小条缝——
空气中有种形容不出的味道,像是湿泞的泥土混杂着动物粪便还有人身上的汗味混合体。许宁妤不适的皱了下眉,掩住了口鼻。
她有些无力的看着仍旧兴奋的王知意,突然一点也不同情他了。光明正大的带着贵府千金来这种污秽之地,还一点都不懂的忌讳,王崇瑞对他的那些教训看来还算轻的了。
“兄长说的要带我骑马的地方就是这里?”
“是啊!你看——”他见许宁妤也注意到了外面情形,忙不迭的挪到了她这边,挑开车帘指着围观人数最多的那处地方对她道:“京都城里面最厉害的马儿都在这里了,上次出来的时候,我也买了一匹,如果今天它跑赢了,二妹妹你想要什么!尽管跟哥哥开口!”
许宁妤:“……”
顿了顿,她盯着王知意的眼睛认真道:“父亲知道哥哥赌马的事情吗?”
王知意忽然慌乱了起来,七手八脚的从她身边爬了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可不能跟父亲说这个,他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
外面不知道是有人听到了车里王知意的声音,还是本来就认得王知意的马车,等他话音刚落,外面的人就对着马车道:“知意兄今天也来了?”
许宁妤挑了挑眉,王知意更急了:“二妹妹,你还没答应我!”
许宁妤也不理他,只问:“外面是谁?”
“……”王知意终于认命:“马场的老板,云哥。”
许宁妤:“姓云啊?”
王知意:“……不知道。”
“知意兄?”外面的人等了许久没听到车里有人回应,于是又叫了一声。
“哎!这儿呢这儿呢!”王知意忙朝着车下应了一声,又回头去看许宁妤,一脸祈求:“二妹妹……”
“我下去看看,再决定到时候要不要告诉父亲!”许宁妤弯了弯眼,将王知意推开一点,拿过靠在车壁上的幂蓠扣到头上,越过王知意径自下了马车。
王知意:“……”
一下车,车旁站着个一身灰衣的中年男子,打扮虽然普通,一身气质却丝毫不像市井之人,大概就是王知意口中的“云哥”了。
许宁妤隔着遮住大半身子的纱幔朝着这人行了个礼,往远处围观着的人去了。
王知意随后一脸萎靡的下了马车,再看云哥的时候却半分都开心不起来。
“知意兄今天这是怎么了?”中年男子一掌拍到了王知意的后背上,眼神却往远去的许宁妤身上瞥了两眼,揶揄道:“我还是头一次见你来马场带女子,可是刚刚行了笈礼的二小姐?”
王知意悻悻的点了点头,因为心情不佳,外带不知道今日回府迎接他的究竟是什么的忐忑,所以并没有发现云哥听见他答案后看向许宁妤身影的意味深长。
京郊马场豢养着不计其数的马匹,品种从普通到高级再到稀有应有尽有,马匹交易只是马场收益的其中一部分,但是利润最大的还是在赌马上。
京都人下到普通百姓,上到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基本都来这里赌过马,只不过穷人家能拿出来的银钱少,就算是对赌也只能挑选最普通的马匹,拿最次等级的奖励;王公贵族们的跑马场则就大了许多,四周都用木栏杆围上,栏杆里栽种着一人多高的绿植,即便有人靠近,也看不清楚里面情形,他们自然不需要跟平民们挤在一起。
许宁妤绕着马车走了许久,也大概摸清了这里的门路,于是便打算回头去找王知意。她现在是侍郎府的二小姐,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本就不合适,虽然围着斗笠,却仍旧过于显眼。
王知意跟云哥在被围着的木栏入口处等着许宁妤走近,三人一同进了最大的那处跑马场。
进来这里,果然是与外面完全不同的一番天地。
人数相比外面就少了三成不止,也没有外头那么大的异味,许宁妤觉得自己终于能放肆呼吸了,只是还来不及高兴,迎面就过来几道熟悉的身影。
许宁妤愣了一瞬,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躲在了王知意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