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静下了自行车,走到车后窗处,等苏樱桃摇下了车窗,才笑着说:“小苏同志,你这是要回秦州吧?”
……
“是这样的,我过阵子要去秦州,下秦钢做些采访,是关于秦钢和秦工要不要合并方面的,到时候我会抽点时间去秦工看你,你可一定要听妇联主席的话,好好为咱们秦州的妇女儿童做贡献,可不要辜负邓妈妈对你的一片期望呀。”攀着车窗,孙静静又说。
刘参谋和司机于是也说:“小苏同志,可不要辜负了邓妈妈的一片期望呀。”
这就是孙静静和别的记者的不同之处,别的记者是采访,报道,只是实事求事的采访,写报道。
孙静静不止会采访,报道,她还会在文章的末尾加一句:本记者采访完之后,殷切的叮嘱了苏樱桃,让她一定不要忘记邓妈妈的教诲,不要辜负邓妈妈的期望。而她,也承诺自己一定会做到,叭啦叭啦的。
别看只是这么一句话,但是文人舞墨弄笔,就在画龙点晴。
这种手段玩多了,据说不但上层领导们都对她另眼相看,而且很多被采访过的人,也因此而觉得荣幸,就因为觉得她觉悟高,她站的位置比别人更高。
“开车吧,司机同志。”苏樱桃把车窗摇了起来:“欢迎咱们的孙大记者随时检阅我的工作。”
孙静静这种人,苏樱桃天生对她带着偏见,而且还是特别大的偏见,就她那个‘为了计划生育,控制人口,溺死刚出生的婴儿不算犯法’的论调,就够苏樱桃厌恶她一辈子了。
苏樱桃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说。
……
再说汤姆,本来他一直都特别小心,谨慎,生怕爷爷要留下自己,这回也不是他疏忽大意,是罗爷爷给了他一个超级大的诱惑,说要给他一个,比桶还大的陀螺,汤姆兴冲冲的跟着爷爷,就去找陀螺了。
比桶还大的陀螺,那可以让他在这个院儿里,都成最风光的孩子。
还是孙天青削的陀螺,因为罗老说了,要特别大,所以孙天青削了一个比桶子还大的陀螺,汤姆挥了挥小皮鞭,试了好几把才能打起来,大陀螺转起来,风声刷刷的。
“这是个好东西,等回了家,我要给我所有的小伙伴看。”汤姆又打了一鞭子,哟呵,陀螺转的更快了。
罗衡是个老军人,汤姆也是个男孩子,在他想来,男子汉就该有男子汉应有的担当,所以他说:“你不能再回秦工了,以后要在首都读书,爷爷也会好好教育你的。”
“我在家读书也一直读的很好啊,我回回都是第一。”汤姆说。
罗衡于是说:“那就在咱们机关小学继续考第一,爷爷以后工作大概要忙一点,但咱们家会有公派的保姆,她会照顾你的学习的。”
公派保姆,那可是汤姆童年的噩梦呐。
但罗衡不知道啊,而且他马上就要跟着大领.导一起出差,其实把汤姆留下来,也是留给警卫员和保姆,当然了,对于大院里的情形,他估量的也有点太好了,指着远处俩孩子说:“那是刘参谋家的孙子,以后他们会带着你一起玩儿。”
汤姆皮肤白,眼睛深,而且头发浅黄浅黄的,那俩小孩子远远儿就吹了个口哨,在笑。那种笑在大人看来,是孩子之间想一起玩儿的笑,但汤姆多机贼啊,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俩是想给他上一课。
“我婶儿呢?”汤姆于是问罗老。
“他们已经坐着飞机,回秦州了。”罗老觉得情况不错,汤姆既没哭,也没叫,看起来很平静。
孩子瘦巴巴的,孤伶伶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么站着。
脸色没变,人也站的直挺挺的,就是嘴巴大张着,流了点口水。
“好了,咱们回家吧,爷爷晚上还有个会。”罗老说。
汤姆站了一会儿,把那个比桶还大的陀螺抱了起来,再把打陀螺的鞭子递给罗老,就说:“爷爷,你把它绑我身上吧。”
“绑身上干嘛?”罗老问。
“绑嘛,我喜欢。”汤姆踮起脚也只能拍到他爷爷的腰,拍着他爷爷的腰,就说:“走,咱俩出去逛逛呗。”
这孩子心挺大,问都不问苏樱桃一家一句。
出了大院,罗老时不时就得看看表,因为晚上他还有个会必须参加,他怕时间要赶不急。
而汤姆带着他,上了公交车了。
本身汤姆个头就不高,怀里抱个在陀螺,好些人都在笑:“这是一外国小伙儿吧,真精神,抱这么大一陀螺。”
“华国孩子,只有他外婆有犹太血统。”罗老解释说。
车上好多人指指点点的,还有些人悄悄说着什么,罗老听见了,跟没听见一样,因为他心里思考的全是工作,眼里只有大孙子,对别的事情,不听,不闻,不问。
汤姆觉得抱着有点太累,又嚷嚷着,让罗老把陀螺绑在了他身后,这样他就坐不了,只能站着。
一熊孩子,背个大陀螺,公交车摇摇晃晃,到一地儿下了车,罗老以为汤姆这就到目的地了,于是说:“想买啥就跟爷爷说,爷爷给你买。”
宠孙子嘛,老人很多时候没啥界限,就今天一早,罗老都专门从百货商店订了两大罐,整整十斤的大白兔,要供着汤姆躺着吃呢,买啥,一句话的事儿。
汤姆看半天,看有辆来火站车的公交车,拉着罗老就跳上去了。
这回俩爷孙都没坐,汤姆是背个陀螺坐不去,罗老得护着他,怕他要摔倒。
摇摇晃晃,再下车的时候,就到火车站了。
汤姆下了公交车,就对罗老说:“爷爷,您回吧,我也不悄悄走,但您看,来火车站的路我记得,我只要弯弯腰,我就不足120,票都不用您买,我想走就走,您是拦不住我的。我走啦,再见。”
罗老愣在那儿,就见他的大孙子背着个比桶还大的陀螺,还在给他挥手:“回见吧您呐,再见!”
据邓博士说,这家伙人小心不憨,心里有本账,任何人都骗不了他。
罗老一直对此没什么感悟,直到被他一路骗到火车站,挥一挥手不带一片云彩的走了,才发现这小子真是个人材。
人潮拥挤,川流不息,他不急也不慌,背着好大一个陀螺,累的摇摇摆摆,时不时扶一下那个大陀螺,瘦瘦的,矮矮的小身躯,朝着火车站里去了。
一开始小身板儿挺的很直,但走着走着就开始拿袖子揩眼泪了,而且越走越急,手揩眼睛也揩的越来越急,到了检票口,腰一弯,他要往进钻的时候,被检票员一把逮住了那个大陀螺,给逮在原地了。
但他依然没哭,深吸一口气,居然跟检票员交涉上了。
眼泪一直往外迸,他还在努力说着什么,一手揩眼泪,一手扶着大陀螺,还在努力的跟检票员攀关系,远远的,罗老听见他居然喊那个四十多岁,膀大腰圆的检票员叫漂亮阿姨。
不停的说:“漂亮阿姨,你就放我进去嘛,好不好,我要回家,你就放我进去吧,我想回家,我要找我妈妈。”
罗老站在远处,皱着眉头,就发现自己这孙子,不是他想留就能留下的。
这小家伙只需要凭借他这张嘴,只要他想,万水千山他都能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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