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双目淡然。
徐启良却听得热血沸腾,当即一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双目赤红,一脸炙热的盯着陆然道:“赌,有什么不敢赌的,这可是老子这辈子赌的最大的一局,爽快,就这么定了!”
徐启良激动连连。
蒋红眉却拉了他一把,犹豫道:“可是咱们都收了曹家的钱了怎么办,难不成全给退回去?”又道:“你要是反悔,曹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徐启良此时正在兴头上,压根顾不了那么多,大手一挥,举着自己的一只手道:“大不了剁了老子这只手,哼,咱们徐家曾经可是黑糜峰的大户,自打咱们那个死鬼老爹走后,这些年老子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嘲笑,如今有了咱们闺女,哼,今后,我徐三可要挺直了腰杆做人,我定要让我那几个白眼狼哥哥将肠子都悔出来!”
徐启良整个人处在亢奋状态,完全被陆然的这一番说辞给说服了,然而蒋红眉却始终愁眉不展,她顾忌曹家,也隐隐有些不大相信陆然的话。
一年二十万甚至二百万对于她们这些常年身居在深山老林里的妇女来讲根本就是天荒夜谈的一件事儿,眼看着徐启良一手拍板,兴冲冲的起身就要往回走,蒋红眉却多留了一个心眼,始终不肯松口道:“女人自古就是比不了男人的,你陆然是咱们整个全奚县第一位举人老爷,可咱们那死丫头不同,她哪里有你那样的本事,若是将来咱们弟弟没用,赚不到什么钱,将来又将年纪耗大了,别说如今这一万块钱的彩礼收不着,将来若是拖到了连咱们家即便是添上嫁妆怕也找不到婆家的年纪又该如何是好,那岂不是成了一桩赔本的买卖,不行,不行,我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蒋红眉嘴上这样说着,双眼却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陆然,似乎是希望对方能够给她个十足的保证才能安心似的。
陆然挑眉盯着他,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嘴上却道:“如果将来果真到了那一步,彩礼我来出,人我娶了,行么?”
听到这里,蒋红眉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有陆然这句话,那将来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至于后面双方都说了些什么,那对夫妻什么时候走的,徐思娣已经完全不清楚了,她整个人彻底呆愣住了,耳朵里嗡嗡作响,许久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耳边似乎久久回荡着那句:“彩礼我来出,人我来娶,行么?”
这句话,是徐思娣自出生这十六年以来所收获到的最大温暖。
尽管,徐思娣心里清楚明白,这句话不过是一番迂回的说辞,却丝毫不影响这句话的内容,以及说这句话的这个人在她心目中的影响与地位,不仅仅是一时,而是未来一生。
徐家夫妻二人是她的亲生父母,而陆然,陆家一家却是她的再生父母。
那天之后的所有事情全部都被陆然安排好了。
在她混乱混沌的那三天里,他早已经替她规划好了她今后的人生。
那天就像是做梦似的,徐思娣她先是被陆然直接送下了山,陆然要返回海市,顺道亲自将她送到了学校,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怎么跟任敏沟通的,一回到学校任敏就直接将她接到了宿舍楼下的一间小阁楼里,那里是一间五六平方的小隔断,右上角位置有个小窗子。
小隔断紧挨着宿管阿姨的宿舍,原本是一件废弃的杂物间,现在被清理干净了,里面摆了一张床,一张书桌,这里以后就是她的专属宿舍了,哪怕放假了,哪怕学生宿舍关门了,她都可以住进来,一直住到高三毕业。
也就意味着从下山那天开始一直到高考,她再也不用上山回家了,不用继续受到徐氏夫妇的苛待,不用在上学放假的途中战战兢兢,遭受歹人的跟踪迫害,她终于有了一个专属她个人的小窝,她终于可以清清静静的学习了。
在这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任敏从来没有对她的家庭,对她的私生活多问过半句,除了关心她的学习就是监督她的学习,而她的学费,生活费也丝毫不用她操任何心,每个月准时准点寄到了她的手里,这些所有的事情,种种种种,徐思娣全部都看在了眼里,可是,她也完全没有张嘴多问多说多承诺半个字眼,她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她这一年里唯一的任务就是努力努力再努力。
一年后的徐思娣以为她会紧张,会惶恐,会害怕,可是令人诧异的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她反而彻底的平静了下来,那一年她平和而淡然的参加完那一年的高考。
据说那一年的高考试卷极难,因教学条件、师资力量及见识等种种原因,徐思娣的英语听力发挥失常,及一道时事政治题目放弃作答,最终遗憾的以一分的分数差距落榜海大,成功被省级top2的z大录取。
两大院校综合实力其实旗鼓相当,不过海大偏理,z大重文,任敏十分满意高兴,整个学校也十分高兴激动,据说,因为全奚中学连续两年共有两位同学考上重点大学,继而得到了市教育局的重点表扬,也因此得到了上面的重视及肯定,从而导致全奚县在省内外再次成为了瞩目焦点,为今后全奚的脱贫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
那年暑假,徐思娣在镇上的厂子里做活,两个月的时间她挣了一千二整,学校全体师生为她募捐了两千块,山上的村民为她攒了整整两千,她拿着那厚厚一沓血汗钱跟随陆然一起进了城,去了海市,开启了她的大学生活。
从此,她整个人宛若重生,她的人生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第010章
从全奚到海市要走山路,转巴士,再转巴士,再坐火车,全程耽误下来,需要整整两天的时间,他们凌晨五点就起来了,赶最早的一趟巴士,坐了半天的车到县里,又坐半天的车到市里,然后在市里住了一晚,再坐第二天的火车抵达海市,到海市时已经是第三天早上的事了。
徐思娣这十七年多以来,就高考时跟着学校一起去过县城里参加体检及高考,此后再也没有离开过全奚半步,她坐不了车,全程吐得昏天暗地,连胆汁都差点给吐了出来,就连坐火车都有些晕,到了海市,出了火车站时,只觉得城里的楼高耸入云,街道上的车来来往往,喇叭轰鸣声不断,街道上的行人密密麻麻,络绎不绝,而她立在火车站的广场上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立马又要吐了出来。
高楼倾斜而上,好像随时要倒塌了似的,街道上的路错综复杂,又是天桥,又是地下通道,若没有陆然送她过来,她竟无处下脚,这一刻,徐思娣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包,人生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如此广大,而自己如此的渺小。
同时,看着眼前这座华丽而诺大的城市,徐思娣用力的握紧了拳头,她暗暗咬牙,她将来一定要努力在这座城市扎根生存,她再也不想回到那座贫瘠而压抑的大山了。
那天,陆然去叫出租车了,她就坐在行李上,忍着想吐的冲动,伸着手指冲着对面的那栋高楼一层一层的数啊数。
柏酒店,全省最大最有名的五星级酒店,就连徐思娣也曾听说过,以前她们班有个女孩子,成天吹嘘,说她姐姐在海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上班,在里面当了领班,每个月工资有好几千,女孩子说这话时满脸骄傲自豪,每每徐思娣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就对自己说,如果考不上大学,她以后也要去城里的五星级酒店上班,那个酒店就是眼前的柏酒店,倒是有缘。
第一遍是36层。
第二遍是38层。
第三遍又是37层。
正准备数第四遍时,一个身穿白色球服的男孩子忽然走了过来,手里抱着一个篮球,微笑有礼的冲她问道:“这位同学,你也是新生么?哪个学校的?”
徐思娣缓缓抬头,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立在她的跟前,因为太阳光太大,对方刚好站在逆光的位置,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到他头上戴着一个红色的棒球帽。
城里的男孩与大山里的男孩很不一样,穿着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他们自信,阳光,落落大方,跟电视里的一模一样。
只觉得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似的,徐思娣迟疑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对方见她一脸谨慎,顿时笑了笑,见她抬头,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忽而指着广场的莫个方位冲她道:“那什么,我···我是z大的,那是我们学校的迎新队伍,除了我们学校的还有许多其他学校的,你是哪个学校的,每个学校都有专门负责接送的大巴,你如果刚来海市不熟悉的话可以坐大巴去学校。”
男孩一脸热情,许是见她一脸茫然的坐在行李堆上,特意过来帮忙的吧。
徐思娣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火车站广场两旁摆了整整齐齐的两排迎新队伍,每个学校搭建了一个诺大遮阳伞,伞下摆了两张课桌,伞下挂着一个红色的横幅,其中一个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z大新生入学”。
徐思娣盯着默默的看了许久,z大迎新点的课桌上还坐着两个男孩一个女孩,许是这个与她搭话的是他们的同伴,徐思娣看过去的时候,其中一男一女也正好朝着她这边看过来,另外一个倚靠在椅子上在睡觉。
徐思娣见了心下微微一松,卸下了心弦,这才冲着这个男孩礼貌道:“我也是z大的。”
“真的?”男孩一脸惊喜,立马要过来给她搬运行礼,比刚才更热情了,嘴上忙道着:“那我先帮你将东西搬过去吧,正好一会儿可以坐大巴回学校。”
徐思娣忙摆了摆手道:“不···不用了。”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