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怔住。原来赵熙一试再试,反复试探,搅他心乱,扰他心神,就是要看出他破绽。知道她善控人心,给他用上却真是驾轻就熟。顾夕深深叹息,照她这么猜,马上就会猜出来了。
顾夕伎俩用尽,实在是没了办法。
赵熙却是眸光更深。她沉了好一会儿,缓缓站起来。
顾夕吃惊地发现她双肩绷紧,仿佛有千钧重担压着。
赵熙眸光深深,“夕儿,我想我知道了。这……可不是你能解决的,也不是你离开皇宫,就能掩盖得住的。”
顾夕脸色已经全白了。
赵熙止住他的话,“来人,将清溪阁封了,外事不入内言不出。赤苏每日问诊也免了,喜子留几个稳当的人,好好照顾顾侍君。”
她转目看着顾夕,“夕儿,你担心的事,不止是家事,也是国事,先前是我忽略了……此事一出,你就站在旋涡里了,我必保住你,现在封了宫,再有权势,也无人能扰你……”她痛惜地闭了闭眼睛。
顾夕脑中轰的一声,急起身去拦她,起得急了,眼前全是金星。
赵熙忙扶他,顾夕拉住她手臂,“陛下,当初怎样,臣侍已经全忘了。可我忘了,不代表一切都烟销云散,臣侍不能总躲在您的庇护下,眼看着我种下的因结出的苦果,在那里苦苦挣扎。只有我不在宫中,一切才能掩住啊……若因着侍君规矩,您便赐臣侍入寺修行,或是别的,一杯毒酒?……”顾夕完全乱了方寸,他拉着赵熙不放手,语无伦次,“都行,他何其无辜……”
赵熙反手托住他,看着从来没这样慌的顾夕,眼中全是痛惜。
顾夕被她的目光攫住,半晌,震动地睁大眼睛。
“陛下……”
赵熙悲叹地摇头,“果然是崨儿啊……”
一试不中,再试不中,三试,果然就中。都是她身边至亲的人呀。太子那么个小小孩,她一当孩子,却忘了,自己八岁时都做过什么,在打算着什么。在宫中生存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白纸。她早该想到,能让顾夕这样顾忌和为难的,除了那个小子,还能有什么?
“宣太子清溪见驾。”赵熙道。外间有人应。
“陛下……”顾夕惊拦,却被赵熙反手握住腕子,她深深的眸色中含着痛惜和怒意,“夕儿,你是崨儿父侍,这不可更改。但你却忘了,你首先是朕的侍君。你可把朕摆在哪里?为了宠孩子,连妻主都要背离?”
顾夕愣住,在赵熙燃着火苗的目光中,用力咬住唇。心中,眼中全是慌乱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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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赵崨被宣到清溪阁。
所有奴才都退到阁外,陛下的大太监喜子亲手关了院门。
太子跪在外间,听着里面的动静。
“可知你自己镇日琢磨些什么?孩子哪有不能管教的,他说东你就不敢往西,要做一对慈父败儿吗?”母皇的声音带着怒气,呵斥着谁。
赵崨听出些端倪,脸都白了。
内室里的人没应声。
“你纵使忘掉前世,也学过礼知过义,你自己说说,如何待妻主?你眼中心中还有没有朕?”
内室有低低的声音,气息不稳,“……臣侍……”
突然“啪”的一声,又响又脆,将一句话截成两段,后半句咽回喉咙里说不出来。
赵崨吓得一抖。板子声仿佛就在耳这炸开。内室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就屏住了呼吸。
“你是我侍君,有疑惑,为何不与我商量,自己瞎琢磨个什么?”母皇训了一句,又是“啪”的一声。
赵崨这下完全听明白了,里面母皇正责的人是顾侍君。
母皇训一句,就“啪……”打好几下。
赵崨吓得抖了又抖。
正害怕,板子声突然驻了。
赵崨眼看着母皇拎着三指宽挺长一个竹板子从里面出来,吓得脸都白了。
赵熙扯了张凳子坐下,喘了口气。
赵崨抖抖地向里间看,看不见情形。室内很到,连顾夕在内室里急促呼吸的声音都听得到。
“崨儿,母亲叫你来,只为几句话,咱们要说清。”
赵崨泪早在眼圈里打转,再多智,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他抖着膝行两步,“母亲……”
赵熙回目瞅了瞅内室,崨儿这样顾夕定是心疼。她缓和了语气,“崨儿,母亲这一代,是女主临朝,与前朝不同。”
她挑起儿子的小脸儿,仿佛与顾夕重了影,“你也好,焕儿也好,都是母亲所出,若说嫡庶,是对君上的不敬。你是母亲长子,从小教养在母亲身边,用了多少心血,你怎能纠结于什么嫡庶?”
赵崨愣住,“母亲……”他细琢磨这话,哇地哭出来。
赵熙抚着孩子小小的后背,又回目看了眼内室,“你是母亲的孩子,是华国的太子,将来的君王。为君主者,心怀的是天下,心若窄了,江山能装得下吗?”
“儿臣懂了,儿臣懂了。”赵崨连连点头,泪珠洒了一地。
“你啊……”赵熙叹息。崨儿虽然才八岁,现在礼监司和太后那里,就在给他物色妃嫔了。亲眼看着长大,亲自教养的女孩子,才放心送到他枕边呀。他有嫡庶的想法,也不稀奇。说到底,女主临朝,也只这一朝,此后,崨儿君临天下,他的孩子仍要分嫡庶的。
赵熙一时觉得很挫败,“当初立你为太子,或许真的太早了。无端让你心生压力。”
赵崨垂着头,心里瞬间做了决定,他仰起脸,殷切又怯道,“母亲,孩儿知错,不该扰了顾父侍的心神,是孩儿心窄了……”
赵熙眉头微动,却是无法再问下去。这孩子转变也太快了,几句话就想通了?假得让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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