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则顿了下。
赵熙瞧着他拢衣襟,系腰带,负手冷笑道,“瞧,并不是谁都能爬上龙床。”
这话可谓粗俗露骨。顾铭则再怎样,也是世家子弟出身,他垂下头,紧着整衣裳。
赵熙坐回顾夕身边,心内一片沉寂。
人的情绪再强烈,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这也是所谓的真心不能轻付与吧。赵熙方才一试,才完全把定了自己的心意。她于顾铭则,无论当初怎样,无论过程怎样,都不会被这个男子牵住心神。
赵熙待顾铭则基本穿好,便抬手示意他近前。
顾铭则垂下目光,重跪回到她膝前。
赵熙唇角冷冷向上牵了牵,“顾卿,方才折腾了这一番,你可知朕要你明白什么?”
顾铭则轻轻叹了口气,点头。
“哦?”赵熙微挑眉梢,“讲讲。”
顾铭则抬头看她,“陛下是清醒的,接下来要做出任何决定,都不是一时意气,我们,无须置疑。”
赵熙眉梢动了动,与顾家大郎说话,倒是真不费力,还是离得最远的他,是她的知音。不过,休想再把控朕的人生。赵熙心里狠狠道。
“好了,说说,夕儿,如何得救?”赵熙郑重地看着他,她心中明白,要救活顾夕,必不简单,不然为何顾铭则和祁峰会有分歧,拖到现在也无法施救?她直接把祁峰撵出去,也是为着做决定时,不会被分心。
顾铭则沉吟了一下,也郑重道,“陛下说过,若有后悔药……”
赵熙眸子一亮。
顾铭则微微垂目,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夕儿是因着种种际遇,无法解开心结,或许放下心伤,他才有生的希望。”
“真的,有那药……你带来了?”
顾铭则滞了一下,抬头,“事实上,夕儿他自己带了那枚药来的……”
赵熙也滞了下,略略停了停便想明白了。……若是能这样来过,谁又不想呢?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做的条件。赵熙肩上担着国家的责任,顾铭则要守护的又怎能放开手?唯有顾夕,唯有让顾夕放弃之前的记忆,重新来过的,也只能是顾夕。
赵熙从被子下握住顾夕的手,这个男子会舞剑,是天阁最年轻的掌剑,还给她抚过琴,绘的兵器图改良过南华的火炮,管带着禁卫营,与她一同并肩作战,在危机四起的京城给她做策应……现在一条条想来,惊艳才绝,都被他绝色的容颜遮掩,她拥有的,从来不止是一个绝色的侍君。
“若是服了药,就前事尽忘了?”赵熙说不下去,心里痛得缩成一团。
顾铭则缓缓抿唇,无言以对。
“你怎么如此执着,我比你犹不及了。”赵熙苦笑抚顾夕的面颊,这小子,心中便也只有这个执念,若是他醒着,倒也可开导,再不行,硬令他就范。可这小子还真聪明,就这么昏迷不醒。如今,她说什么,他也不必再听。
顾夕的呼吸时断时续。脸色如白瓷器般,几近透明。
“夕儿这情形,拖下去也未必有益处。”
顾铭则抬手,指了指顾夕枕边拿过一个小盒子。
赵熙拿过来,小小的药盒,似有千钧重。
“凡事不破不立,”顾铭则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伤感又舒缓,“用药后,便如重生。死,而后生……”
死而后生?那个清澈的、跳脱的、热诚的少年,抹去他所受的、煎熬的、痛苦的,重生。
赵熙缓缓俯下身,托起顾夕的脖颈,将他仰躺放平。顾夕的身子软软的,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烟销云散,“我们再想想?”赵熙头一回做事这样犹豫不决。
顾铭则亦乱了心绪,真的无法干脆地选择。
赵熙沉了良久,忍住泪意,俯下身用温柔的吻,叩开顾夕的唇。顾铭则看着她指尖挟起那枚金色的药丸,缓缓纳入他的口中。
“夕儿,于我,纵使不是皇帝,流落江湖,你也必会寻到我,陪伴一生。于你,我亦是如此。纵使不再有万丈光环,因着是你,也必不离不弃,相陪相伴。”
赵熙缓缓的,低低的,一遍遍重复着她的诺言。顾夕的喉间,微微一动,药丸终咽了下去。他长长的,紧合的睫毛被泪慢慢孺湿,一滴晶莹的泪,缓缓顺着眼角,流入鬓边。
一丝气息,缓缓吐纳,渐沉入寂……
顾铭则抬手,接应赵熙,将顾夕揽在怀里。他凝神静气,单手抚在他丹田。顾夕的气息,虽弱,却游丝连续。
强大的药力,荡涤着精髓,抹平着记忆,顾夕在睡梦中缓缓舒开眉头。睡颜渐渐透出恬静。
顾铭则持续导引药力,运行周天。
“要天明才能醒。”顾铭则用内力又导引一周天后,眼开眼睛。眸中有波澜未平,与顾夕练功时,何其相似。
赵熙点点头,“入夜朕就回来。”她要夕儿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她。
顾铭则无余力一边运功一边说话,他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凝心运功。赵熙站在床边看着顾夕,在温和内力的包裹下,顾夕唇角微微翘起,似初生婴儿,纯净安谧。
赵熙出帐时,天已经抆黑。帐外并无闲杂侍卫人等,只有祁峰,孤零零地跪在雪地里。
赵熙疲惫地舒出口气,走到她的中宫面前。
祁峰在她出来时,就下意识绷紧了全身。
“臣侍知错。”祁峰头一回这么认错,气势弱源于心虚,瞒下这么大的两件事,他没有解释的余地。
赵熙弯腰,用手指点他的肩,“我要圈禁了你。”
祁峰被她杵得身子打晃,窘迫又愧疚,“嗯。”
“还嗯?”赵熙立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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