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惜地闭上眼睛。一位首尊,三位尊者……
她给的霸气,他却万万受不起。
一念至此,顾夕只觉胸中气血翻滚,口中尝到了咸腥。
忽然,他锐利地看向门口。五感全开之际他清晰地感知到,门外有人,却不是赵熙。
大门缓缓大开,一个盛装老妇,在一盏灯笼指引下,走进院中。她身后五十步外,遥遥一片灯火,人影幢幢肃立。
“太后驾临。”内侍长长唱报。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
太后安坐在四角亭中。院子中央,素白的雪地里,脸色煞白的顾夕,笔直地跪着。
内侍将剑从树干上拔下来,呈在太后驾前。
顾夕抬头看了一眼,侍立在太后身侧的宫妆中年妇人喝斥他,“低头,什么规矩!”
太后垂目瞧了瞧那剑,又抬目看院中央的少年。自她进门始见驾,跪了有一刻钟了,虽只着单衣,却身姿挺拔不见瑟缩。周身纷扬雪花,静静飘飞,仿佛静置的画面。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侍立的丽贵嫔替太后出声,“赵忠何在?上前回话。”
众太监宫侍从百福宫各处被拘到这里,跪伏在雪地中,无人吭声。
丽贵嫔放弃了找人,直接指责顾夕,“你既在宫中,却私藏凶器,可知罪!”
顾夕没理她,目光沉沉扫过围上来的几个拿着大杖子的太监。
有杀气!
顾夕回目冷冷看了丽贵嫔一眼。
丽贵妃滞住。少年眸光中含着淡淡的冷意,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她心头一紧。
“太后是问此剑?”少年缓缓开口,声音清冽动听。
“放肆,老实回话,怎敢向太后发问?”丽贵嫔喝止。
少年目光扫过丽贵嫔企图碰剑的那双手,嫣红的指甲已经划到剑身,他微微簇眉,淡淡道,“您最好别碰它。”
丽贵嫔听出他语气中的嫌弃,脸都气红了,“狂妄,来人,将这凶器砸碎。”
顾夕不屑地挑挑眉,轻轻吐出几个字,“此剑……名唤碧落。”
太后倏地握紧手指。贵嫔花容失色。
南华朝并不盛产宝剑,最有名的有两柄,全为南华陛下私剑,其一便唤碧泉。前朝曾充当过尚方宝剑,斩过亲王和权臣。只是先皇处事过于和缓,在位几十年,从未用过。碧落这才宝剑深藏。谁能料到,今日却能拿在这少年的手里。
众人都瞅着丽贵嫔,丽贵嫔又羞又怒地看向太后,太后冷眼看着院中少年。
瞧着年纪不大,却异常淡定。从她进院,便不急不躁,不惶不惧。话不多说便不露破绽,冷不丁说个一句半句,一招就能拿住要害。她即使是太后,也无法对拿着尚方宝剑的人无端发作。
院中气氛凝滞。
“房中有药。”一个搜屋子的太监跑出来。
药?太后怔了下。
丽贵嫔凑到耳边,低声,“太后娘娘,臣妾听闻这些日子陛下将太医院的圣手们,全拘在百福宫里。难道是专为了给他治病?陛下真是上心了呀。”
天下母亲,都希望儿女和自己一心,断不会容得下别人能越过自己去。丽嫔准确地把握住太后的心思,一句挑拨成功激起火。
太后眼中射出寒意,伸出带着金护甲的手指,遥指顾夕,“近前来,让哀家瞧瞧。”
顾夕未动。
丽贵妃冷哼声含着险恶,“哟,可是恃宠生骄,仗着皇上,连太后亦唤不动了?”
顾夕死死咬唇,强抑着将这老妖婆打倒的念头。若是按他性子,必不会如此委屈自己。可他念头一生,当日在公主府,正君架起刑杖时的严厉告诫,就自动在耳边响起。
身在府中,当守府中规矩,无论是他还是正君,谁能豁免?这话,明显若有所指,此刻,顾夕才意识到,顾正君竟是早预料他会身陷局中,及早提点了这一句。
是为免得让陛下为难吧,正君果然用心良苦,时时为陛下打算。可既然情深至些,为何宁可散功死遁,也不肯留在她身边呢?多日来顾夕一直回避的问题,又不可避免地闯入脑子里。一想到死遁,不免挂牵到赵熙。想起那暗淡脸色,瘦削的面容,顾夕轻轻叹出口气。
不过是些阴私搓磨,他又不是受不起。顾夕这样说服着自己。
可思想上理顺了,人却未必动得起来。雪地里跪了大半时辰,膝盖往下连着小腿都冻木了。疼是来自皮肉,寒气却能入骨。本就是体虚,寒气侵袭,必是病上加病。顾夕想到自己病的日子里百福宫的阵仗,恐怕她回来后又是好一番折腾……他若再执拗,便真是恃宠而骄了,丽贵嫔就这一句说到了点子上。
顾夕微微合目,缓缓提气。丹田内洪潮般的来自一位首尊三位尊者的雄浑真气立刻运转,瞬间运行一周天,阻了膝下的寒气侵袭。温暖的气流,又流进七经八脉,强势驱走寒意。
顾夕这才试着缓缓挪了挪腿。他一动,膝上针刺般疼。可时间不容顾夕再缓缓,他硬气地挺起腰,抬目衡量了一下自己与凉亭间的距离。
膝行……
距离不短不长,却真是折辱人的好主意。
顾夕咬住唇,只行了几步,薄薄的单裤便被石子和冰碴子刮破。
顾夕踉跄了几步,知道这样不行。他咬了咬唇,缓缓地沉下腰,单手撑在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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